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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船山:寂寞深处的荣光与伟大

2022-08-02 18:37:52 [来源:华声在线] [作者:聂茂] [编辑:伍镆]字体:【  
湘西草堂并不在现在地理位置上的湘西,而是坐落在南岳之南、湘江之西的一座峻峭的山脚下,那半山腰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像一只搁浅的船,底部朝天,倒立着,孤零零地望着苍天,仿佛在倾诉什么。因为这块石头,当地人把这山叫做石船山。

一、系在湘西草堂的魂

湘西草堂并不在现在地理位置上的湘西,而是坐落在南岳之南、湘江之西的一座峻峭的山脚下,那半山腰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像一只搁浅的船,底部朝天,倒立着,孤零零地望着苍天,仿佛在倾诉什么。因为这块石头,当地人把这山叫做石船山。

清朝初年,离石船山不远处有一栋低矮的茅房里,里面住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他将自己的住处叫做“湘西草堂”。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就是满腹经纶的王夫之,是百科全书式的学问大家王船山先生。

作为江西人和湖南人,我们和王夫之、船山先生都算得上是同乡。我们的家离湘西草堂并不远。打从读书识字后,我们每每接触到先生的大名,听人谈及先生的轶事、诗文,慢慢地,先生的形象就一天天活跃在我们的脑海里。成长、生活与工作在湖湘大地,在读书、写作、教书之中,我们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船山先生对湖湘文化的影响。生活在这位文化巨人的光与影里,我们敬畏他,推崇他,感恩他。我们想深入了解他,了解他的孤独,他的坚持,他的信仰,以及他书生报国的大志等一切的一切。

船山先生距今400年了,他的湘西草堂早已不见踪影。要真正了解他,不仅要读他的著述,还要储备一系列相关知识。

首先,是船山先生自己的著作。这些著作结集出版始于康熙,其子王啟刊刻《王船山先生书集》,收录其著作十余种。道光年间湘潭王氏守遗经书屋刊印《船山遗书》,收录经部著作18种、150卷。同治四年(1865)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刊印之《船山遗书》,收录经、史、子、集四部著作56种,288卷。民国二十二年(1933)上海太平洋书局刊印的《船山遗书》,收录著作70种,358卷。岳麓书社的《船山全书》则从1982年开始编辑,1988年开始出书,至1996年16卷全部出齐,2011年再版,又有补缺和拾遗。而这些似乎还只是管中窥豹,海峡两岸各出版社出版先生的著作不知其数。

说实在,阅读、梳理和消化这汗牛充栋般的著作是头等大事,一时半刻是做不到的,甚至可以说,穷我们一生,也很难读完船山先生著述的十分之一。

其次,船山先生著作所涉猎的古代典籍众多,某种意义上来说,读船山先生,就是读他之前的所有经史子集的论著,就是读他所读过的书,就是读老庄孔孟、屈子楚辞、太史公《史记》、魏晋文章、唐诗宋词、宋代理学、司马氏《通鉴》、明代理学等,这个体量实际上更庞大。以《周易》为例,上参远古伏羲、周文王,中参诸子百家,下参历代《易经》解读版本;以《春秋》为例,船山先生三本《春秋》之书,实际上是对孔孟学说以及不同时代不同人近百种《春秋》的解读,船山先生用了近70年的时间读尽了天下之书,我们该用多少时间呢?

最后,是关于船山先生著作的解读与先生思想的论著。1962年,中国大陆召开纪念王夫之逝世270周年学术研讨会,这是关于船山先生学术研讨的第一次盛会,与会者有李达、潘梓年、吕振羽、嵇文甫、冯友兰等国学大师。

中国台北则于1972年王夫之逝世280周年时,成立了船山学会。萧天石在《“中国船山学会”缘起》中,对船山先生的思想和学术地位做了很高的评价:“明末清初大儒王船山先生,为近代世界学术史上少数之伟大学人。”

自此之后,船山先生学说成了国际学术热点,各种研究性论著不断出现。

据不完全统计,自1982年以来,仅湖南或湖南籍学者出版的研究专著就有上百种之多,大陆其他省市学者的研究专著也有几十种,港台学者的研究专著有十几种,国外学者的研究专著也有多种,相关的论文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了。尤其最近十余年,“船山学”仿佛成了显学,有关船山先生的各类研究成果更是呈井喷状涌现。寂寞一生、九泉之下的先生一定没有想到,他的身后竟是如此的热闹。这似乎不符合他的性格,可他又怎么管得着呢。

二、寂静开放的花朵

要读的书委实太多,但越是深入了解他,越是更加敬佩他,感激他,崇拜他:船山先生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执着的信念,支撑他完成了别人无法完成的事情。这种坚定的信仰,这种信仰的力量,对于今天、特别是当下的知识分子来说十分重要。

阅读船山先生,我们常常会想到屈子。和屈子一样,船山先生是孤独的圣贤,他生活的时代,是中国最坏的时代,特殊的历史造就了他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如果大明王朝还在,历史很有可能不会出现这样一位大儒,而只是多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官吏。大明王朝灭亡,一介书生的他成了亡国孤民,他也心甘情愿做明朝最后一位遗民。

船山先生出生于公元1619年,即万历47年;卒于1692年,即康熙31年。纵观其一生,他的生活轨迹并不复杂。东方最远抵达江西吉安,南方最远抵达广东肇庆,西方最远抵达湖南武冈,北方最远抵达武昌、南昌。他的核心生活区域就在老家衡阳一带,包括南岳衡山,以及山上的续梦庵、湘西草堂等。

74年之中,船山先生的前半生在求学,为了报效大明,这是他追梦的时期;中间他仅到广西南明永历朝廷做了一个名义上的准八品小官。大明虽灭,南明却还苟延残喘,他在续梦。他的后半生则是隐居,梦断南国,但是,作为亡国孤民,他一生忠于大明,躲进深山,孤独地生活,留着满头长发,誓不入清为官,也不承认是清朝子民。74年间,他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写作上,除了各类论著,还有上千首诗词歌赋。

有限的地点,无限的时间,平凡的生活,不平凡的思想,这是一个极具韧性和有着强烈野性生命力的人。我们常想,船山先生漂泊一生,流离失所,穷困潦倒,却享寿74岁,在那个年代算是长寿了。而他的晚辈曾国藩,尽享荣华富贵,且极为严律,擅养生之道,却活了不到61岁。上苍执意留下先生,难道是想让他给人间多贡献一些智慧么?

更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船山先生只是一个平凡人,死后多年,才被世人慢慢发现他的价值。活着之时,他远离政治权力中心,甚至远离学社思潮中心,他的生命也不像众多名人那样千回百转、波澜壮阔。他的生活圈子和交际圈子都有限,他接触的人鲜有历史上的大名人,其个人经历之中也少有改变历史乾坤的壮举。

他更像一朵花,为了活着的生命,为了他的春天,他寂静地开放。

三、艰难的朝圣之旅

船山先生一生可以分为求学起兵、避乱奔波(反清复明)、灰暗仕途、党派之争、傲对吴三桂、孤清著述等主要阶段,是地地道道的坎坷曲折,九死一生。

“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这里说的是湖湘文化与中华优秀文化的关系,同时表达了湖湘文化的博大精深。很大程度上,是船山先生的智慧、学问和哲学上的高度,为湖湘文化的博大精深奠定了自信。

在湘西草堂,船山先生对老师吴道行讲得不可一世的宋明理学产生了怀疑,这是不是中国道德的一块玫瑰色的遮羞布呢?在对切身感受到的亡国史和明代兴衰史进行深刻反思后,他写出了《读通鉴论》《宋论》、《张子正蒙注》、《读四书大全说》、《老子衍》、《庄子通》和《姜斋诗话》等100多种著述,四百多卷,包含文学、史学、哲学、美学、逻辑、经济、教育等领域,其一字一笔,既是智慧的流淌,更是心血的见证。

翻开一页页书稿,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不只是对异族的仇视,更多的是对本民族文化的反省;表现的也不只是对朱家王朝的眷恋,更多的是对汉文化的哀挽。王船山探究传统文化尤其是离自己最近、与自身关系最密切的传统文化的得失,并进行了重新诠释和改造。

值得一说的是,船山先生的诗文歌赋崇尚古风,行文与用词晦涩深奥,藏否历史与人物多用春秋笔法,言此意彼,处处设障,且讽喻多多,十分不利于阅读理解。即便是先生诗文中那些咏物抒情之作,抒写的大多是生活和情感的小片段,也往往隐含着个人对于历史和历史人物的遣兴与寄寓。

因此,要深入了解船山先生,我们得详细查阅各种资料,反复比对,深入辨析,比如人物、事件、环境等,再对应时代背景,以及船山先生情感和思想的发展变化,可以说,整理、消化、考证和萃取资料就成了我们面对的头等大事,也是十分头痛的难事。这项工作,几乎就像是在一条河里捞出一些细小的沙粒,再从这些细小的沙粒中,找出一颗颗闪光的贝壳,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从东到西,从春到秋,从湘西草堂到船山书院,我们沿着船山先生的足迹、气息、血络和大量的文字暗号,一次次山穷水尽,又一次次柳暗花明。挫折与成功交织,沮丧与欣喜博弈,悲伤与欣喜相撞。

某种意义上说,这更像一次精密、精细的考古发掘,考验的不仅是阅读能力,还有耐心、细心和意志力。与其说,这是一次探险之旅、朝圣之旅;毋宁说,这是一次致敬之旅、发现之旅;抑或说,这是一场当代与历史的对话,也是一场后学与圣贤的对话。特别是,当这种阅读、思考及其之后的写作,要基于科普式的通俗化,要怀着向普通受众传播的责任与使命,这种书写之旅的压力就更大了。

四、孤独的圣贤

我们无法找到当年先生居住的湘西草堂,但无数次在梦里,我们见到了幽灯深处的船山先生。他还是那般不喜不悲、一脸漠然的表情,仿佛这大千世界与他并无关连。

此刻,已是午后,静谧无声。我们从梦里的湘西草堂来到现实中的船山书院,并在堂前徘徊了很久。阳光和阴影互不相让,紧紧跟随,我们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虚空,一股发烫的力量从胸口涌出。船山书院早已变样,不再是当年的泥土草房,而是白墙黛瓦,肃穆威严。

看着船山先生的黑白画像,清瘦的,黝黑的,坚毅的,愁绪的。一介书生,满腹经纶,千秋文字,令人景仰。

毛泽东曾说:“西方有一个黑格尔,东方有一个王船山。”

谭嗣同评价:“万物招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

章太炎称:“当清之季,卓然能兴起顽懦,以成光复之绩者,独赖而农一家而已”。

船山,“南岳雷”,而农,皆王夫之、船山先生之谓也。

学界认为:船山先生的学说是中世纪哲学发展的最高阶段;他是中华文明史中真正的百科全书式的学者。

面对这样一位思想巨擘和同乡前辈,我们只能以虔诚之心前来寻访。 一次又一次,在衡阳的船山书院,在船山先生发黑的故土王衙坪,在他终生流连的南岳圣地,以及他写出旷世巨著的隐居之地金兰乡。

然而,除了蝉鸣,寂静之中再无其他声音响起。虽然远处很喧嚷,但属于先生的却是寂静。也许这遂了先生的本意,他生前的绝大部分日子不都是这么寂静的吗?但是,在后辈的我们看来,这种令人发慌的寂静难免悲凉。

我们陷入了船山书院的寂静之中,不远处,渺远的人声和寥落的人影仿佛只是幻境,与我们无关,与船山先生无关,与那段血雨腥风的历史无关,与泱泱大国经历的五千年文明无关。奈何这个院落仿佛炙热天地下的一个摆设?一只蝉似乎比人更有人情味,听到我们的脚步,立即作出礼节性的嘶鸣。

当一对男女终于姗姗而来,嬉笑着进入堂内,勾肩搭背,对着船山先生画像指指点点,不时发出浅薄的评价,我们更觉得失望。他们不来还好,这里不是哗众取宠与谈情说爱的地方,船山先生更不应该是后人用手指指点点和用眼睛调侃的对象。

人们怎样对待这位清瘦的先贤,就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内心。或许是我们对世人太自信,于是,落得一个笑话。其实,这个世界,谁还会与你谈及如何审视自己的内心呢?且不论人们知不知道船山先生是否为圣贤,只怕世人进了这草堂,都不知道船山先生是何人。

转念又想,寂静也好,不要来打扰船山先生的沉思罢。他不再挣扎,不再纠结,不再书写,只是一味地沉睡。他沉睡,只是因为太疲惫。

船山先生生在大明衰亡之际,死在大清繁盛之时,一生国仇家恨,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时间过去了,无人问津是先生的不幸,无人问津亦是先生的大幸。孤独才会安稳,即便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至少可以平安地活着。孤独才会思考,即便伤痕累累,苦不堪言,但内心反而会更丰富,思维也会变得比任何时候更敏锐、更清晰、更深刻。

回顾历史,我们不幸于船山先生没有安身立命、飞黄腾达;我们更庆幸于没有错失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和一位正直的知识分子如何在逆境中百炼成钢。虽然船山先生并非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重拾旧山河,但他的人生遭际与寂寞中取得的巨大成就可以比肩历史上众多的英雄好汉。若历史给他机缘,他一定可以成为岳飞,成为文天祥。

很可惜,船山先生生不逢时,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在寂寞中打拼。寂寞让他的思想沉淀,思想让他的寂寞开花,最后,他成了孤独的圣贤。

五、“卑贱”的逃难者

王夫之,船山先生,作为“孤独的圣贤”,他穷其一生,并没有走出多远!

今天,从衡阳到南昌,坐高铁只需二个半小时,而这二个半小时距离,却是先生一生到过的最远的地方,用时几个月。从衡阳到肇庆,没有高铁,坐普通列车,最多只需八个小时,而船山先生却经历了百转千回、九死一生,那是他最辉煌和最失落的地方,在将近一年的时光里他度日如年。

船山先生的一生以衡阳为中心,踟蹰徘徊,来来回回,始终没有离开南岳群山和双髻峰。今天,我们甚至不能确切地指认双髻峰到底是哪座山,因为,它未名列于南岳七十二峰之中。

是的,这座山后来就成为了无名的山,被人们遗忘。而正是那样一座不起眼的山,先生一生上上下下,数以千次,走了上万里山路,不变的是风景,变化的是光景与人心。若以当下人一生行走的足迹分析,船山先生连最最普通的山民都算不上。

然而,人的视野不是行走的距离所能决定,船山先生一生没有走多远,可是明明又走得很远很远,远到看不见尽头,远到超越所有同时代的人,超越了时代和王朝,超越了华夏与海内,也超越了他自己。

孤独的圣贤穷其一生并没有爬多高!

船山先生自小在书香门第成长,他聪颖过人,学富五车,却只参加过乡试,且中第五名。他本想进京赶考,誓要闯出一番名堂,安身立命,报效大明。

可是,明朝已亡,他报国无门,但是,虽说无门报国,他仍旧以身报国;南明苟延残喘,他怀着一腔热血,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投奔而去。在腐朽混乱的小朝廷内,他恪守忠诚和正义。你可以说他愚忠,可以说他糊涂,可以说他不识时务。不错,他就是这个性格。他十分纯粹,忠君爱国,这个国自然是大明,他甘愿做马前卒,在朝廷走动,做一个品阶都无的官场中人,并且越级谏言,以卵击石,头破血流,最终,仓皇逃出宫廷。

吴三桂先是扶清灭明,后又反清复明,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在衡阳建国要过皇帝瘾,竟然想请先生撰写《劝进表》,以昭告天下。这本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好机会,然先生嗤之以鼻:“某先朝遗臣,誓不出仕,素不畏死。”他宁愿做一个“卑贱”的逃难者,也不愿做一个“高贵”的叛逆者。

大清盛世,船山先生颇有声名,朝廷几次请其出山,他不为所动,他宁愿做一个落魄的隐匿者,留着孤独的辫子,也不愿做大清的高官。你可以说他不识抬举,可是,他认定自己“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到死,他的长发还倔强地留在他不屈的头颅上;到死,他都是一介穷困潦倒的书生。

若以世俗的眼光分析,船山先生爬得真是不高,但是,人的高度岂是头顶的乌纱所能决定的!他一生没有在世俗的道路上爬得多高,可是他又爬得很高很高,因为孤独而纯粹,才让他高过一切,高过闯王,高过两个交替的王朝,也高过很多靠出卖灵魂而权倾一时的显赫者。

六、湖湘的魂

一间草堂,笔墨纸砚,一盏油灯,泥墙断瓦,看庭前花开花落,听屋后雨落雨歇,竹子四季常青,河水经年不枯。

船山先生的心灵则是通透的,自由的,他天生有发光的羽翼,艰难困苦折不断他的翅膀,他越飞越高,走出了他从平凡到伟大的道路,完成了他那卷帙浩繁的著作中的绝大部分。

倒下之前,他是一个湖湘人;

倒下之后,他成了湖湘的魂。

以品性而论,他可以比美屈子,如芳草,若幽兰,所思所想所写,不是离骚,胜似离骚;

以学识而论,他可以比肩张轼,经天纬地,笑傲中华,不是理学,胜过理学。

于是,很多人将船山先生看作湖湘文化的源头与核心,少了他,就没有“湖湘”这个响当当的文化流派,甚至连湖湘的山水也会黯然失色。

比如,世人称颂的“潇湘八景”就是他留给后世的礼物,众多湖湘精英都毫无例外地视他为自己的精神导师。

为了秉承船山先生讲学著书传道授业的精神,后世建立了船山书院,在清末民初之年,这座小小的学院撑起了湖湘学派的大旗,风头盖过了千年学府岳麓书院。大儒王闿运是首任院长,杨度这位帝王之师则是学生中的佼佼者。

时间一晃百年,如今,船山书院旧址只剩下一片残墙旧瓦。

百年的时间仍旧在院内久久不散。孤独者走来走去,却无立足之地,玻璃碎了一地,屋檐坍塌,烟熏的痕迹处处可见,这并非时间的过错,这也并非孤独者的过错,时间和孤独者一直都在那里,形影不离和形影相吊,难道圣贤的后世也注定孤独?

其实,遗忘也罢,记住也罢,于船山先生而言,都无所谓了,无论生前身后名,于他,都是孤独的凭吊。

一介书生,一名圣贤,他能得到的只有一抔黄土,比别人不多也不少。当时间白发苍苍,天地跟着茫茫,书生与圣贤也在人间正道里变得更加苍茫。

夕阳西下,晚岚四起。

我们慢慢地走出船山书院,突然一阵钟声传来,恍惚间,我们依稀看到一个清瘦老人临终前仍要努力睁开双眼,仍要倔强地昂起头,仍要执拗而孤傲地看看这个世界……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规划项目《媒介视野下王船山生命哲学的当代价值研究》[批准号:19YBA346]之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聂茂,湖南祁东人。东莞理工学院“杰出人才岗位”特聘教授,中南大学湖南红色文化创作与传播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社科基金通讯评委、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成果鉴定专家,教育部学位中心评审专家,鲁迅文学奖评委。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含重点项目)和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等10余项,出版文学作品40余部,作品入选《小说月报》《读者》《诗选刊》、大学生与中学生教辅读物80多篇(次),曾获湖南省青年文学奖、《人民文学》散文大奖、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二等奖等。1999年出国留学,2004年被中南大学引进,由助教直接破格晋升为教授、学科带头人。在《文学评论》《人民日报》等发表论文130余篇,2018年推出7大卷、300余万字“中国经验与文学湘军发展研究”书系。学术专著《中国经验的文学表达》获国家社科基金中华学术外译项目立项,英文版在德国PETER LANG出版。2019年推出万行长诗《共和国英雄》,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2021年推出5卷本、170余万字“21世纪都市文化跨学科研究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