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长沙市公安局交警支队芙蓉区交警大队将一封道歉信刊发在报纸头版，道歉的原因是：5月2日，长沙市区晚报大道和东二环交叉口一次长达半小时的堵车，“此次拥堵我们排堵不力，责任不可推卸”。
道歉信共457个字，作者是芙蓉区交警大队大队长陈效林，晚上10时20分成稿后，随即传给报社刊发。外界评论，交警部门因为堵车登报道歉，“开了全国先河”。
5月6日，陈效林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登报道歉纯属“直率而为”，根本没想到会引来“巨大的社会反响”。
本报记者曾鹏辉 长沙报道
“堵的时间久了，我也想骂人”
5月2日中午起，暴雨袭击长沙城。
不巧的是，这是五一小长假最后一天，入城车辆陡增。
“这是需要重点防控疏导的时刻，芙蓉区48个重点易堵地点，全部部署了警力严阵以待。”陈效林根据十多年的从警经验，对此早有预判。
此时，陈效林也开着警车汇入了车流。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每到节假日、上下班等交通高峰期，他都会开着车在辖区巡查，并适时调度警力。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不太乐观的消息：路段行车缓慢、出现刮擦事故、有车辆抛锚……陈效林不断指令：密切注意，提前排除任何可能产生堵车的因素。
堵车，原因既复杂又简单。复杂的原因是：长沙正在进行路网改造，道路通行能力不足;长沙机动车保有量突破百万辆……简单的原因是：一辆车、一位行人一次违规，都有可能导致大片区域交通瘫痪。
15时56分，雨点丝毫未减。出入城的车辆越来越多。晚报大道高架桥下的交通信号灯突然熄灭。
长沙交警支队指挥中心发出指令：“晚报大道路口停电致多处信号灯无法正常工作。”
陈效林几乎同时收到信息：“万家丽路、营盘路等沿线停电。”
他知道，自己和同事们将面临一场麻烦。他开着巡逻车向晚报大道驶去。
“我是一名交警，也是一名驾驶员，跑在堵车的路上，我也烦躁，堵的时间久了，我也想骂人。”一路上，陈效林无需看司机的愤懑脸色，无需听他们的牢骚，也能明白大家的想法。
当地交警中队负责人和警员一道，立即赶到各个堵点疏导交通。当时，负责晚报大道路段的值班交警，正在处理君逸山水酒店路口两车刮擦事故。
雨很大，能见度不高。加上高架桥下水泥柱挡住了视线，两名交警夹杂在茫茫车流中，指挥非常困难，也很危险。
“快点增派警力解围!”陈效林要求。
分管此片区的副大队长胡海民调动3位交警赶往事发地。
但效果还是不明显。
车流汇成了长龙。许多司机伸出头，焦急地望着前方的一片红色尾灯。
16时12分，陈效林也赶到了现场，冲进雨中，指挥车辆。
他决定再派两位机动民警协助解堵。
“每个路口保障畅通，城市才不会堵车，临时抽调警力集中于一个地段，那是不得已而为之。”陈效林说。
16时20分，晚报大道与东二环交叉路口各方向车辆开始蠕动。5分钟后，车辆恢复正常行驶。
“我想过很多种道歉的方式”
这场堵车事故，引发多名司机、市民投诉。
17时，记者采访仍在晚报大道疏堵的陈效林，提问只有一个：为什么堵了这么久?
这时，参与解堵的交警个个浑身湿透，回到所属的责任区。
陈效林说，道路是畅通了，但他自己觉得这样的一次解堵，仿佛在他心里添了堵。
当天22时30分，长沙电视台播出《今日要闻》，陈效林面对镜头，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向被堵的驾驶员和市民们深深致歉!
他说这话的另一个背景是：长沙市委市政府要求，7月1日后，市内行驶途中堵车时间不超过3分钟，堵车达5分钟驾驶人有权投诉，交警要受理投诉、作出检讨。
解堵之后，陈效林在回单位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以怎样的方式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交警的诚意。
17时50分，陈效林通知办公室，晚上召开紧急会议。
21时，陈效林主持召开芙蓉交警大队6个人的支部会议。21时30分后，他又召开了全体中队长、指导员等32人的会议。
两个会议形成了一个决定：向被堵在晚报路口的驾驶员和市民公开致歉，将致歉信刊登在第二天的报纸上。
这意味着，芙蓉区大队160多名交警集体道歉。
有同事不理解：大家都是冒着雨在疏导交通，还要公开道歉?别的部门工作失误了，没有道歉过啊?有的城市堵车比长沙严重得多，没见过公开道歉啊?
陈效林说，“这是在我们辖区内形成的堵车事实，我们不道歉，谁道歉?!必须给市民们一个说法。”
主管的上级领导也肯定了这一做法。
22时20分，陈效林拟定了一封道歉信，457个字。道歉信中，用了一些感情色彩比较浓厚的词语：深表歉意、不可推卸、深刻反思……
他在与报社联系发稿时，提出一个要求：恳请发在显眼的位置。
“我想过很多种道歉的方式，比如通过电视、广播，但是，这都不如白纸黑字那么警醒、坦诚。真正的道歉就是要敢于面对。”陈效林说。
道歉只是态度，工作还是要扎实
长沙电视台播出道歉的画面后，陈效林的电话多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芙蓉区交警大队的道歉信见报。
陈效林又接到很多领导和朋友的电话，内容都和道歉信有关。
很快，国内一些知名网站如新华网等全文刊发了道歉信。网友们评论包括“开全国先河”、“难得一见的举措”等等。
陈效林无暇关注。他说：“我的同事每天在街道上巡逻、站岗9小时以上，天天都是这样，谁会关注外界的评价?”
接受记者采访时，陈效林开着对讲机，里面不断传来辖区路况，叽叽喳喳。听久了，也很烦。
他说，这样的工作状态，让他根本就不想去考虑道歉信“开全国先河”的价值。他最关心的是：“对讲机里的路况信息何时少了一半，那才好呢!”
近年，长沙市机动车暴增，加上路网拓展，已在不断触探城市交通运行能力。芙蓉区地处城市繁华地段，商场、酒店、医院多，交通疏导压力大。
陈效林细数他们的压力：城际轨道、两条地铁、两条过江隧道等进入建设阶段;东二环改拓将陆续开工，东边出城交通容量已超饱和;芙蓉区交警几乎每天全部出勤上路;浏城桥附近值班的一名交警，得了严重的肾病，医生说每隔20分钟就要上一趟厕所，但为了疏堵，他限定自己30分钟去一次。
道歉之后，芙蓉区交警会怎么做?
陈效林说，道歉只是态度，工作还是要扎实，比如，主动上门拜访社区，为社会车辆腾出停车位;和易堵路口附近的社区协商，设定“微循环”路线;在部分车流量大的地段，试点准驾驶员做两小时城市协管员制度……
“道歉是一种强化自身管理、感化部分市民的方式，我们的行为相信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果市民出行都能遵守交通规则，尽管目前城市交通压力的客观因素多，但在一个高素质市民的城市里，堵车只是暂时现象。”陈效林说。
[记者手记] 从道歉开始
5月6日，记者在芙蓉区交警大队三楼采访陈效林。大楼对面就是湘雅二医院，人多车多，也是一个堵点。
这个堵点出现的主要原因是：行人横穿马路。陈效林说，这个问题显而易见，他们提交意见：在医院门口路段设置高位栏杆，逼迫行人走地下。问题是，意见能否落实?如何落实?
这个事例也许可以说明这样一个观点：如果把堵车的板子都打在交警身上，有失公允。
但是，芙蓉区交警大队主动“暴丑”，把堵车事件归咎于自身管理问题，登报道歉。从事后“巨大的社会反响”来看，一次道歉也能获得市民的理解和认同，但它很可能是短暂的，交警部门还需要更扎实、细致的工作获得市民更多的肯定和赞赏。
所以，道歉或许只是一次开始。它是一种姿态，直接纠错的作用可能很苍白，但是，所有纠正错误、解决问题的行为，都应该基于诚恳的态度。
一个文明的社会，不仅是基于法律的，更是基于道德的。
责编：杨帆
来源：潇湘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