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芳
1
西沙是一本深奥的古书
是线装书，也是铜版纸
翻一页，我看到了九乳螺洲
翻一页，我看到了千里长沙
湖南的长沙，海南的长沙
中国之南，位于巨大的礁盘之上
从岛屿到沙洲，从环礁到台礁
从独唱到合唱，从音箱到回音壁
那些暗礁，那些暗沙
是挽起了裤脚的大腿
是扎紧了的根
2
此刻，天空与海面正在互相映照
不是镜子，而是夹板
一望无际的蓝。交织，转换
更蓝
我站在灰白的岩石上
坚硬的花纹
从脚底升起，涌至腰间
被我的双手摁住
这些波澜，不能再上升
不然，我会变成斑马
毫不犹豫地奔向大海
3
几个小时前
我还在鸟瞰
雪，停留在几千米的高空
像闪烁的预言
机翼下
海面走得很慢
山脉走得很快
4
天地透亮
海浪席卷
巨大的画轴展开，收拢
展开为白
收拢为蓝
海平线是笔直的线
谁划的
那是一根琴弦吗
弹唱一曲旷世的天高地厚
那是一根棉线吗
纺织一个绝然的天罗地网
5
眼下
我像一只困兽
四周却没有牢笼
我一贫如洗
却十分富足
从少年到中年
从村庄到城市
我一次又一次抚摸
地图上的西沙
天涯海角，遥不可及的乡愁
心跳加速，耳背
西沙轰鸣
6
西沙的风，很大
西沙的晨，像胶水
我构想着，一轮太阳
像新鲜的蛋糕一样升起
抓一把，都是甜味
或许像弹簧
弹起了一个红红的绣球
太阳不出海
西沙的太阳是西沙的母鸡
孵化着
明天的星星
7
不见海鸥
不见船只
我的目光肤浅
女娲补天
精卫填海
远古的神话，像股票
持股的人神采飞扬
布道。如此空旷的道路
同时进行一亿次春运
念经。惊心动魄的诗人
左手拿着《诗经》
右手拿着《山海经》
繁体字的西沙
被我简读
8
岛屿群居
这一部落，无与伦比
石岛长了15.9米，个子最高
海蚀的汉子，像赤膊上阵的男模
披挂着一点点
麻枫桐草海桐
我喊了一声乳名
蚱——蜢——屿
铁青的石岛，动了动嘴角
一声不吭
如果峭壁有一个篮球架
石岛一定会灌篮
9
南海，祖宗海
由祖宗传达到后人的手上
万千子孙繁衍在海上
万千珍宝积蓄在海底
守岛的人
从空中来
从浪中来
从心中来
呼吸了西沙蓝
也晒成了西沙黑
一辈子，只要这么一次穿越
俯冲，然后贴近
像小夜曲，加入了澎湃的交响
我是西沙的一枚休止符
破空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