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文东
我与胡文杰先生认识是在北师大第八届全国书法教师研修班上，他来自湖南，由于工作原因，他上课晚来了几天，我的篆书课刚刚结束，他觉得有些遗憾。初次见面，他不善言谈，我对他印象并不怎么深。几天之后，当我看到他在晚自习课上临摹的行书碑帖，以及他给同学作的临摹示范，再看到他手机里面的书法作品图片，着实使我大吃一惊，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胡文杰说他要在湖南美术出版社出一本书法作品集，请我给他写一篇序言，或者写几句勉励的话，我没有立刻答应他。因为这几年要我写书法作品集序言，写书法作品评论文章的朋友越来越多，使我颇觉为难。评说别人的书法作品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溢美之词说多了，没有人愿意看;批评话多了，主人又不乐意。但当我看了胡文杰寄给我的书法作品集印刷清样之后，我愿意为他写一篇序言，谈谈我对他书法作品的认识和看法。看了他的书法作品，我颇为感动，有一种想写文章的冲动，是他的书法作品中所蕴含的气息触动了我。一位来自基层的书法爱好者，竟然对书法艺术如此酷爱，如此执着，几十年坚持不懈，为书法艺术而着迷，如痴如醉，这使我想起了唐代的狂草大家怀素：“怀素家长沙，幼而事佛，经禅之睱，颇好笔翰，然恨未能远睹前人之奇迹，所见甚浅。遂担笈杖锡，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错综其事，遗编绝简，往往遇之，豁然心胸……”。怀素游长安，谒见名公，心胸豁然;文杰赴北京，游学京华，眼界大开。
与胡文杰聊天，得知他在书法学习上，下了非常大的功夫，而这种功夫则来自于他几十年日积月累的临摹练习与苦心钻研。他先后临习过楷书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钟绍京《灵飞经》、褚遂良《大字阴符经》，行书《集王圣教序》、颜真卿《祭侄文稿》、杨凝式《韭花帖》。隶书《乙瑛碑》，魏碑《张黑女墓志》、《爨宝子碑》，章草《陆机平复帖》、《出师颂》等，从古代经典的书法作品中，摄取了诸多营养，从而领略古人的非凡技艺，同时力求使自己的笔力纯正，形体有出处，结体讲根源，在传统中锤炼自己，在临摹中充实自己。
胡文杰的书风极为纯正，从传统碑帖走来，在与古代经典作品对话的漫长过程中，不断锤炼和完善自己的书法创作语言。胡文杰的书法作品中有一股清新、优雅的“书卷之气”扑面而来，不加修饰，清新自然，看似线条细劲，实则力度憾人。他的楷书既法唐楷的端庄、典雅，又取魏碑之险侧、奇崛。欣赏胡文杰先生的书法作品，你自然会感觉到其“谦谦好学”的君子之风，他沉潜于古代经典书法作品之中，与古为徒，日摹夜临，心领神悟，游刃有余。
多年来，胡文杰认真临摹传统书法作品中的上乘之作，尤其在楷书和行草书临摹及创作方面，既有很深的传统功力，又含有现代的审美意韵与生活气息，努力追求一种“真水无香”的至高境界。胡文杰的楷书基本功非常扎实，他曾深入临摹过唐代诸名家的作品，特别酷爱褚遂良的楷书作品，如《雁塔圣教序》和《大字阴符经》等，曾反复临摹体悟。因为褚遂良的楷书，活泼多变，以行书入楷书，笔形变化及其丰富，粗细变化明显。胡文杰对古代书法经典作品的临摹学习下了很大的功夫，如作品集中专门有他临摹的《陆机文赋》《王羲之游目帖》《王羲之远宦帖》《褚遂良阴符经》《钟绍京灵飞经》《章草出师颂》《八大山人月仪帖》等，这些都为胡文杰由楷法入行草而章草等，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正如元代书论家盛熙明《法书考》所言：“夫书者，心之迹也。故有诸中而形诸外，得于心而应于手。然挥运之妙，必由神悟;而操执之要，尤为先务也。每观古人墨迹存世，点画精妙，振动若生，盖其功用有自来矣。”胡文杰得心应手，挥运之妙之功夫，完全来之于他平日里的细心揣摩，认真临写和精心妙悟。
在胡文杰这本书法作品集中，我最欣赏他的章草书法作品。他的章草书法，取法古代章草名家，又具有自家之个性，刚柔兼具，巧拙相生。章草一体，由隶书演变而来，前有史游、汉章帝、皇象草创，后又陆机、王羲之革新变法，唐宋而后，无人问津，元代赵孟頫、邓文原继之而起，承前启后，明代宋克以章草著名，在中国书法史上别开生面，近现代有章草“二王”，即上海的王蘧常和天津的王世镗。无论是赵孟頫、宋克的细劲巧丽，还是王蘧常的古拙奇肆，王世镗的圆润厚重，都在胡文杰的笔下融会贯通，化为我法。如章草“云物笔端”七言联，少映带，多拙笔，造型欹侧，古意盎然，有王蘧常先生的章草意蕴。又如小字章草作品《滕王阁序》和《岳阳楼记》，笔小而秃，形扁而短，章今间杂，轻灵雅逸，则得之于赵孟頫、宋克的章草意味。在行草中融入章草，章今间杂，活泼多变，胡文杰体会最为深刻，探索可谓成功。如果胡文杰再对魏晋残纸中的章草书法作一番深入的探讨并借鉴，其章草书法将会上一个新台阶，由巧入拙，返璞归真，别具一格。
清代书论家刘熙载曾说：“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书法究竟是什么?那就是一个人的才学、志向和修养，是一个人综合修养的总和。所以书法家的一生都在精心修炼，使自己逐渐具有高尚的品德、远大的志向、精深的学问、综合的修养，就是要有社会责任感和文化担当。胡文杰先生从小受家庭的熏陶和影响，酷爱书法艺术，把自己的兴趣爱好与自己的工作实践巧妙地结合起来，一方面他精研书法，临摹学习，另外一方面，他也指导学生，培养后学，目的是传承书法文化，这种精神难能可贵。
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了解博大精深的中国书法文化，作为一个中国人，你可以不动笔墨，不学书法，但是你不能不懂书法，因为了解中国书法的线条美、结构美和章法美，应该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本能。我们学习书法的最终目的不是名和利，而是文化责任担当，是中国人一辈子的修养和修行。有更多的像胡文杰一样的书法工作者，书法修行者，中国汉字书法的传承就不是一句空话。我非常欣慰有胡文杰这样的书友和学生，我们虽然不在一地，工作性质也有所不同，但我们对传统书法的敬畏和探索的精神却是息息相通的。希望文杰先生继续努力，积极探索，永攀高峰，在书法艺术的研习和创作方面取得更好的成绩，站得更高，看得更宽，走的更稳，行得更远!
2019年8月30日于宽园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书法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