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泽南：素质教育开先声
黄泽南 通讯员 摄
2008年，汨罗市委、市人民政府授予素质教育先行者黄泽南同志(左)“人民教育功臣”荣誉称号。(资料照片)
通讯员 摄
■名片
黄泽南，1939年生于湖南慈利县。1965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后分配到汨罗县(后改为汨罗市)第一中学工作。1983年12月至2000年8月任汨罗县(市)教育局党委书记、局长。任职以来，他对所属地域内的教育进行整体改革，架设教育“立交桥”，全面实施素质教育，成效显著。全国掀起一股学习“汨罗素质教育”的热潮。曾获“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全国优秀党务工作者”“徐特立教育奖”等多项荣誉。
湖南日报·华声在线记者 陈薇 通讯员 吴映秋
5月，汨罗市教育体育局的老院子很安静。一阵轻轻的风拂来，听得见树叶簌簌的声音。
黄泽南坐在记者对面。即使81岁了，即使因受风寒戴着鸭舌帽，裹得严实，还是看得出他的风采。腰杆儿挺直地坐着，眉宇间透着一股坚毅威严。
他是湖南教育战线上的一名“老兵”。上世纪80年代，他率先在汨罗大面积推行素质教育，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是汨罗素质教育的“拓荒者”，俯首耕耘“素质教育综合改革实践”16年，最终取得巨大成功。
大家都亲切地尊称他一声“黄爹”。
“要搞真的，不要搞假的;要搞硬的，不要搞软的;要搞实的，不要搞虚的”
忆及往事，两鬓斑白的黄泽南感慨地说：“太难了!改革之前想过有阻力，没想到会这么大。”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伊始，教育系统百废待兴。学生都把考上大学视为唯一正途，千军万马挤高考(中考)“独木桥”，片面追求升学率愈演愈烈;初中、高中教育普及率不到50%、40%，但中学阶段留级生、复读生大量充斥，严重挤占教育资源。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不堵死重复教育的路，素质教育的步伐就迈不开。”下定决心后，时任汨罗县教育局局长的黄泽南于1984年9月在汨罗的普通中学开展了以清退复读生为序幕的“三个控制”行动。他带领汨罗教育战线一班人“打了几次淮海战役”，与“战友们”一举清退复读生1100余名。
一时间，汨罗炸开了锅，“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一批又一批地涌进汨罗县教育局机关大院。有人大声叫喊：“黄泽南不是汨罗人，他是故意要害我们汨罗人!”有人干脆把铺盖搬进了机关大院办公室，撂下狠话：“不让我的伢崽读书，我就在这里住下了。”还有人闯进黄泽南的家，又哭又闹……被重重包围的黄泽南，苦口婆心地解释着，百折不挠地坚持着。
压力来自四面八方：手下有的干部弄虚作假招收了复读生，黄泽南毫不留情给予了他们处分;上面有的领导打招呼、批条子，甚至施压，黄泽南屡次处于“罢官”危机，他却执意一个条子也不收;最让他为难的，是亲情的羁绊。供他读完学业的亲大哥、处处关照他的生产队老队长，都为孙子、孙女复读的事找他“通融”。可一想到“开了这道口子”，就会影响“控制重复教育”的推行，黄泽南的心不得不硬下来，婉拒了他们。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县教育局里有人产生了畏难情绪，小声地说：“实在顶不住了，就招几个复读生吧。”黄泽南一听，气得拍案而起：“外面的事我管不了，内部谁再提在普通中学招收复读生，就请他自己打辞职报告，我马上就批。”为了鼓舞士气，在机关干部大会上，黄泽南居然亮开了嗓门唱起歌来:“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一番高歌后，他慷慨陈词：“我们搞教育改革，要做到‘三要三不要’。要搞真的，不要搞假的;要搞硬的，不要搞软的;要搞实的，不要搞虚的。有了这3条，再加上对党的教育事业的一片忠诚，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我们。”
“当年推行素质教育，黄爹得罪了不少人啊!正是他的无畏无惧，汨罗的素质教育才有今天的成功。”领略过黄泽南当年的风采，汨罗市罗城学校校长湛勇竖起了大拇指。
“不正之风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不正之风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这是黄泽南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上任伊始，黄泽南大胆起用贤能之士，从基层单位选调了一批高素质的同志进入局机关工作。同时，他克服重重阻力，把一部分人调出了局机关。在建设好机关干部队伍的基础上，他狠抓基层学校干部队伍建设，把一批德才兼备的普通教师提拔到教育行政岗位。
1995年，局里分到72个民办教师转公办的指标。有人提了厚礼登门，请黄泽南照顾解决。黄泽南让人把礼物拿出门，回复说：“该转的，不送礼照样转;不该转的，送礼也不能转。”在黄泽南的指示下，这72个指标按条件排队，从第1名一直排到第72名，并张榜公布。这项工作做得内内外外都无话说。
有人对黄泽南冷嘲热讽，背地里骂他是“傻瓜”。还有人当面对他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何苦这般认真呢?”黄泽南听了，一笑了之。他说：“权力不是我个人的，是组织交给我的。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要对组织忠诚，对事业忠诚，对同志忠诚。这是我的原则。”每次召开机关干部作风建设会，黄泽南都要主动发言。有一次，他病得厉害，脸色十分难看，同事们都劝他休息，不要讲话。黄泽南婉拒了同事们的好意。他说：“机关干部作风建设, 关系到教育改革的顺利推行。我不讲讲，心里不踏实。”他认为，开会也好，学习也罢，就像指挥出操一样, 不时喊一喊“一二三四”，行进的队伍才能更整齐、更有力。
在同事眼中，黄泽南是一个“工作狂”。任职期间，他几乎把汨罗的中小学校跑了个遍，特别是办学条件艰苦的偏远山区。“必须让每一个山里孩子都能接受九年义务教育。”黄泽南定下这个目标，把学生流失率和教育教学质量同每个学校校长、每个任课教师的切身利益挂起钩来，从制度上确保了“每个应受教育者”不会流失脱学，享受平等教育。
长年超负荷的工作，黄泽南的口袋里多了几个小药瓶。1996年底，他的身体出现严重问题，被紧急送往长沙诊治。可是，刚动完大手术没多久，黄泽南不顾医生的劝阻，就返回汨罗与同事废寝忘食地研究新一年的目标管理方案。
1997年1月28日，当脸色苍白的黄泽南出现在汨罗市目标管理总结大会上时，会场迅速安静下来。黄泽南走到台前，熟悉洪亮的声音又在人们的耳际响起。两个小时过去了，汗水湿透了他里面的衣衫。大家都被他的执著与顽强深深震撼了。掌声一阵又一阵，在会场上响起。
黄泽南用原则和忠诚构筑起自己的人格力量，带领和感染着这支改革队伍, 把“汨罗素质教育”步步推进。
“不和别人比高低，只和自己比长短”
从1984年正式启动改革，到1996年“汨罗素质教育经验”风靡全国，再到今天“素质教育”家喻户晓，黄泽南主持的教育改革实践，经历时间的洗礼，已大见成效、大放异彩。
在汨罗，人们惊喜地发现，职业中学与普通中学一样红火，农村高中和城区高中一样风光，适龄儿童不分贫富一样沐浴义务教育的春晖，学生德智体美劳各个方面一样受到重视……党和国家领导人曾先后3次视察汨罗素质教育综合改革，对汨罗经验给予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汨罗被誉为“全国素质教育发源地”，黄泽南也成为享誉全国的教育改革家。
“泽南先生有着超前的战略眼光，令人敬佩。”“黄泽南提出的素质教育综合改革理念非常先进，至今仍是现代教育的核心理念。”“黄爹真是了不起!30多年前他所推行的改革措施，至今仍在全国推行。”“泽南同志具有光明磊落、襟怀坦荡的人生境界，对事业忠诚、对同志坦诚，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做起事来有干劲。”同事们这样评价他，从未忘记他。退休多年了，黄泽南的影响依然。他相继入选“汨罗最具影响十大人物”“岳阳建市30周年30位感动岳阳人物”。
“不和别人比高低，只和自己比长短。”这是黄泽南的座右铭。
汨罗江畔桃李芬芳。在黄泽南的影响下，几代汨罗教育人矢志不移，紧紧握住“素质教育”这根接力棒，跑出了满场精彩。
■手记
改革要有一股子韧劲
陈薇
回忆真的是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慢不下来。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黄泽南已经口述近4个小时，却一点儿也不想停止。房子静悄悄的，我在看，在听……
我看见一名青年才俊作为当地的教学能手给高三的教师上辅导课，他只拿一支粉笔，教材体系和例题都装在“肚子”里;我看见一个面部有棱有角、嗓门洪亮如钟的中年男子，日日夜夜守在电话机旁边，指挥“清退复读生”的行动;我看见一名日渐消瘦、头发越来越稀疏的干部，被压力和困难重重包围时，高唱着：“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给同事们鼓劲打气，他那挥舞的手臂使全身都发出一种内力;我看见一个拖着病弱身躯回到老家、跪在大哥的坟前久久不肯起来的老人热泪双流。当年大哥供他读书，恩重如山，可是为了确保“三个控制”的顺利实施，他还是狠心做了“铁罗汉”，拒绝为亲人“开后门”。
我听见不理解的群众大声叫喊：“黄泽南不是汨罗人，他是故意要害我们汨罗人!”我听见他的同事畏难地说：“实在顶不住了，就招几个复读生吧。”我听见某些领导不耐烦地说：“清退复读生，高考升学率就上不去。你这个教育改革的周期要等到什么时候?眼下是火烧眉头，我们要的是多考几个大学生!”我听见他的家人心疼地说：“莫没日没夜地把身体搞垮了。实在冒办法了,你回学校教书去，这个官冒么子当头!”
“前进的道路一定是曲折崎岖的。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就一定要做好它。”黄泽南顶住压力，咬定青山不放松，最终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他以信仰者的情怀和虔诚，以改革者的胆识和气魄，以教育家的思想和智慧，以实干家的奋斗和坚持，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持续影响汨罗、影响岳阳、影响湖南、影响中国的教育改革典型范例和实践样本。之所以能产生有如此影响力的“黄泽南效应”，源于他对困扰教育发展的顽症和积弊的深度思考，源于他对党和人民教育事业的忠诚热爱，源于他对人生理想和价值的不懈追求。
我想说，这是一个文风郁郁的湖湘热土培育的才子，这是一个在重重苦难中锤炼出的“斗士”，这是一个心忧天下的真贤士——他的背脊直，他的眼光远，他的胸襟大，他的感情深重而执着。
■评说
上世纪80年代，老局长黄泽南带领汨罗教育改革团队，率先在全国大面积实施农村教育综合改革，创造了影响深远的“汨罗经验”，为国家层面全面实施素质教育提供了理论支撑和实践范本，对当下汨罗教育仍然具有借鉴意义。
打造高素质的改革团队，咬定改革的方向目标不动摇，遵循教育规律。黄泽南通过在全市严格实行素质教育目标管理，认真开展教育质量评价，合理运用评价结果，调动了每一个教育工作者的工作积极性，推动了汨罗教育整体有序、规范、高质量发展。可以说，汨罗推行素质教育的36年，就是坚持目标管理和教育质量评价的36年。
——汨罗市教育体育局局长 吴朝霞
泽南同志做事有主见，但不武断，喜欢静静地听人说话，喜欢反复跟人琢磨。那几年，我们同住一个单元，他住3楼，我住4楼。往往上班时没谈完的话题，吃饭时又端着饭碗到对方家里继续聊。
从“三个控制”到“四个面向”，从“构建教育立交桥”到“普九”，从取消城区重点小学到全市高中招生指标分到乡镇初中，从停办城区学前班到有计划地发展城乡幼儿园，从“54321德育工程”到加强艺体劳教育，从教学常规到教学改革，从教学竞赛到教育科研，从构建两种精神的人到“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从教育目标管理到教育质量评价，我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在长期的交往中，我发现他思想深邃，思维严谨，有“踏石留印、抓铁有痕”的韧劲，最反感哗众取宠的作风。
——湖南省优秀教育工作者、中学高级教师 李树球
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到上世纪末，黄泽南立足教育局局长岗位，在一个农村县市范围内，大刀阔斧、披荆斩棘地推进农村教育综合改革，以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为初心，十几年如一日，一以贯之，创造性推行、创新性深化教育改革实践。
他和他的团队在教育改革的进程中，始终坚持系统设计、分步实施、整体优化、协同落实教育改革的序列化构想和举措，从而创造了一系列在全省乃至全国可复制、可推广的“汨罗教育经验”，为党和国家在改革发展教育方面的科学决策提供了实践依据和范例支持，为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深化教育改革、全面实施素质教育提供了观摩现场和学习典型，因而被公认为“汨罗教育现象”。
——原汨罗教育局副局长 张正奇
20多年前，泽南先生就将教育改革与民族伟大复兴相联系，将改革终极目标与提高民族素质相对接，将改革的主题、主旨确定为“素质教育”，最终“推进素质教育”成为党和国家的重大决策，成为中国教育跨世纪的改革主题。他概括出素质教育综合改革的4条基本经验，称之为“四个面向”，至今仍为全国各地推进教育改革的基本原则和共同理念。
他深谙系统论精义，极为重视改革的适配性。他以体制机制改革为枢纽，将极为庞大的改革系统工程整合为高度一体化的素质教育运行机制，从而使改革释放出巨大的整体功效。
——广东省中山市政协副主席、市教育体育局副局长 周信
(湖南日·华声在线记者 陈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