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小巷织机街133号的故事(三)
40年前没空调的长沙人怎么歇凉?
长沙都正街，复原当年歇凉场景的雕像。组图/刘志信
织机街仅剩的一段。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长沙的夏天，和现在一样酷热。长沙与南京、武汉、重庆一起，被誉为全国“四大火炉”。那时，人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空调，甚至电风扇也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有的理发店，为了降温，就在屋顶安装一片长方形帆布，一根绳子固定在帆布下边的中间，绳子牵引到墙边，再通过滑轮顺着墙面垂下来，一学徒上下拉扯着绳子，带动帆布摇摆，从而产生风。长沙人度夏，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文/刘志信
下午四五点搬出桌、凳、铺抢占歇凉地
到了傍晚，住在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室外歇凉，一直要等到10~11点钟的样子，房子里的火气褪去，才回到屋里睡觉。
织机街133号有一个大坪，而且坪里还有几棵树，特别是有两棵参天大槐树，白天像两把大伞一样，把坪遮得比较荫凉，所以，我们院子里的人算是很幸运的了，大家有个歇凉的好地方。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各家就开始物色自家的歇凉地，在那个地方洒上冷水降温，再放上竹铺子、吃饭的桌子、凳子，这样就算是占了一个地方。
赵满娭毑总是占了坪里中间最好的地方歇凉。因为她靠绞童鞋赚点零花钱，白天，早就坐在坪里荫凉处，将鞋底一针一针地绞合在鞋面上，绞一双，赚3分钱。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她就搬出竹铺子，为晚上歇凉作准备。
天热影响人的食欲，所以，院子里的人家喜欢在晚上吃稀饭。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在稀饭里加糖;条件差点的，就用猫鱼(腐乳)或炒个酱萝卜、酸菜之类的下饭。何伯妈两口子都在工厂工作，每人工资都有60多元，这在当时算是高的工资，所以，他们家在外面吃饭，桌子上总是放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白糖，很是显眼。我们最喜欢吃臭猫鱼。臭猫鱼和臭豆腐一样，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要是坪里有一家吃臭猫鱼，整个院子的空气就飘着很浓的臭气。彭伯妈要是知道马王街酱铺到了臭猫鱼，就会在坪里对着我家喊：“刘叔叔唉，马王街到了臭猫鱼啦，快点去买啦!”
扇子上写顺口溜：“七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
吃完饭后，大人小孩或躺或坐在竹铺子上、凳子上，天南海北地聊着。大人拿着蒲扇轻轻地向着自己和小孩扇着，享受着渐渐冷却的夜风吹拂，降下身上的暑气。那时候的扇子要凭票供应，扇子也成了家里的宝贝。新买的扇子，妈妈们一般要用布条给扇子边缘绞边，让扇子经久耐用。上面还要写上“刘记”、“曾记”的字样，以免邻居间拿错。有的还在扇子上写下顺口溜：“七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虽然是朋友，你热我也热。”这个顺口溜在长沙非常流行。
歇凉中让我们小孩最高兴的“节目”是吃西瓜。那时家境普遍不富裕，家里买个西瓜，像是过节一样。我爸爸如果白天买回了西瓜，我和姐姐就会高高兴兴地去桃花井挑一担井水，把西瓜放在井水里冰凉。到了晚上吃的时候，西瓜沁凉的，感觉更加甜了。爸爸买的西瓜总是红红的、甜甜的。我问他挑选有什么诀窍，他说：“拍、看、掐。拍，就是用手掌拍西瓜，声音要像是拍胸脯一样，如果是像拍脑袋一样和拍肚子一样，就不行。看，就是看蒂是不是细，藤是不是新鲜。掐，就是用大拇指甲掐西瓜，要难掐进去。”我到现在，都还是用他教的这三个字去挑西瓜。
歇凉坪里，树叶摇曳，蝙蝠飞出，鬼故事讲起
数星星、猜谜语和讲故事是我们小孩在歇凉中经常玩的游戏。大家经常手指天空，为着哪颗是北斗星、哪颗是牛郎星、哪颗是织女星争争吵吵。我经常请人教我认识北斗星，可能天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到现在也认不出北斗星。
智力游戏题最容易打发歇凉的时间。记得我给大家猜过最得意的智力游戏题是两个。一个是：一个人赶着一群羊，经过10道关口，每经过一道关口，都会扣下羊群总数的一半，然后再还给一只。这样经过10道关口后，这个人只剩下2只羊了。问，这个人最开始有几只羊?还有一个是：两位盲人去商店买袜子，每人要买2双白色的、2双黑色的。营业员粗心，把8双袜子包在了一起。两位盲人回家在分手的时候，才意识到袜子没有分颜色分开包。当时又没有人帮助。一位盲人想了一个办法，在不借外人帮忙的情况下，分好了袜子，每人2双白色的、2双黑色的。问，这位盲人想的什么办法?
前面那个智力游戏题被我初中班主任黄志夫知道了，他还拿到班上要全班同学猜。
讲故事的人一般是大一点的孩子，或喜欢看书的人。最刺激的是讲鬼的故事。空旷的坪里，夜幕降临，月儿躲到云里，只有围墙外一盏瓦数不高的黄色路灯微微地发着光。一丝夏天难得的南风吹来，树叶摇曳。突然，一只蝙蝠从墙缝飞出，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样的氛围，不讲鬼故事就已经让人心紧了。偏偏在这样的时候，爱讲故事的人，开始了他(她)的鬼故事。我还记得一位姐姐给我们讲的鬼故事：柳树啊，是女鬼变的。多少年以前，一位长发女子什么事受了冤，跳河自尽。她变成了女鬼。她站在河边，把头一甩，长长的头发跟着向外甩去，再垂落下来，于是，她的身躯成了柳树干，她的头发成了随风飘动的细枝树叶。她的故事还没讲完，我们就吓得纷纷跑回家中去了。
40年前在坪里的歇凉，和现在人们呆在空调房度夏相比，虽然少了些凉爽，但多了些生活的乐趣，和邻里之间的温情。
来源：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