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百式通(系列连载)
——沈氏文化与人物专题
作者：沈建华
沈同与孟子的一段单边口角纠纷
沈同，战国时期的一位政治活动家，田齐宣王(公元前320年——302年在位)时曾经担任过齐国的大夫，并且与孟子还是朋友和同事。
齐国东南被大海包围，因为地域环境的制约，加之受到开国君主姜子牙强人政治的影响，从姜齐时期一直到田氏代齐，历代爵爷总是喜欢抛头露面为人家做主。
因缘凑巧，这一次机会又来了。
齐宣王五年，燕王噲将王位让给了相国子之。燕太子平不服气，起兵去攻打子之。不料子之发动反攻，将太子平等人杀掉了。
于是，沈同劝齐宣王讨伐燕国。
齐宣王听从了沈同的建议，派出大将匡章去讨伐子之，不到两个月，就拿下了燕国。
燕王噲死了，子之也死了。这时候，齐宣王就问孟子：“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
齐宣王的意思，是要将燕国纳入齐国的版图。孟子呢却认王爷做得还不到位，他说：“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
后来，燕国又发生了动乱，周边的诸侯国家见有空子可站，就吼出了拯救燕国的口号。齐宣王慌了，又问孟子怎么办?
孟子回答说，我只听说过以纵横七十里起家，主政天下的那个人叫做商汤。还没有听说过地方千里而畏惧他人的君主——现在燕国执政者虐待民众，王爷出兵征讨，燕国的民众以为您将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因此用筐子盛着食物用水壶盛着酒浆来迎接王师。可是您却杀死他们的父兄，抓住他们的子弟，毀掉他们的宗庙，运走他们的金银财宝，这样怎么能行呢?天下各国一向害怕齐国，现在齐国的领地扩大了一倍又不行仁政，因此挑动了天下纷争。请王爷火速发出命令，释放对方的俘虏，停止掠夺他们的金银财宝，与燕国人协商，册立一个君主然后离开那儿，这样。或许能够避免战争(1)。
齐宣王不听，结果，由赵国牵头又给燕国立了一个新的君主。面对燕国国内不断的反抗，齐国的军队只好从占领区撤退。
事实明明白白，可是在孟子那儿还有一种说法——
沈同以私人的身份问道：“燕国可以讨伐么?”
孟子说：“可以。子噲不能将燕王的头衔赠予他人，子之也不能从子噲那里接受燕王的爵位。比如有个朋友在这儿，先生又很喜欢他，您不告诉王爷将自己的薪水职位私自送给人家;那个朋友呢，也不经过王爷任命而与先生私相授受，这样可以吗?发生在燕国的事儿与这个有什么区别吗?”
齐人伐燕。
有人问孟子：“听说您劝齐国讨伐燕国，有这回事吗?”
孟子说：“没有。沈同曾经问我‘燕国可以讨伐么’? 我回答说‘可以’。 他们便去攻打燕国了。假如他说‘谁可以讨伐燕国’? 那么我便会回答说‘只有上天派来的官吏，才可以去讨伐燕国’。 现在这儿有个杀人犯，假若有人问‘这个人可以杀吗’? 我会说‘可以’。 如果他又问‘谁可以去杀他’? 我会说‘只有刑事司法官，才可以去杀他’。 现在齐国和燕国一样却去讨伐人家，我为什么还去火上加油呢(2)!”
齐人伐燕以及此后的燕昭王复国求贤，不仅是沈同和孟子那一代人生平中的大事，也是华夏历史上的大事。那时候，孟子正在齐国担任卿相，论职务比沈同还要高一个等级。只不过孟子是个客卿，德高望重却没有什么实权。然而，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这会儿齐宣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属下的臣子谁能置之度外?就算沈同以朋友的身份与你会晤，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得到王爷的授权?军国大事，王爷就是名副其实的王牌，轻易之间谁肯出手?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呢找个替死鬼，王爷金蝉脫壳依然还是王爷。
齐国的王爷喜欢出风头，就算他没有那个心机，沈同确实是以私人的身份而来，事过境迁尘埃落定，接待者还犯得着特意申明么?
孟子弟子众多，常常是“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 此时在齐国做客卿， 尽管门庭若市，每天从早到晚，王爷交待的差事又有几件?
别看这会儿想撇清关系，其实，齐人伐燕孟子也是个主战派。当时沈同登门，人家是个实权派，孟子秉承一贯的作法，从道德方面着手，指出了燕国当权者私相授受不仅不合理而且也不合法，可谓大义凛然一句中的。
沈同也不含糊，得到孟子的支持后，便连忙推动齐宣王展开军事行动。
齐军统帅匡章，也是孟子的一个朋友。匡章这个人在齐国的口碑不好，主要是性格毛慥，做事野鸡顾头不顾尾的。也许是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便没有将当地人放在眼里。
后来局面失控，倘若齐宣王采纳孟子的建议，在燕国扶植起一个新王爷，齐人伐燕依然是正义之师，以齐国雄厚的军事实力作后盾，还是不难成就一番新的霸业。
什么“齐国和燕国一样却去讨伐人家”? 齐国势力强大政局稳定，燕国发生了内乱连太子都死了，双方不可同日而语怎么是一样的呢?
由沈同牵头的军事行动失败了，孟子又从道德方面总结经验教训。
力主性善之说言必称尧舜的孟子，乃是华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说家。《孟子》七篇文笔滔滔，就其文釆来说，也是华夏有史以来的最辉煌的篇章。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老爷子太追求完美了，待人接物偶尔有些吹毛求疵。
一场虎头蛇尾的战争结束，沈同选择了沉默，充分显示了一个政治活动家应有的历史担当。
与此同时，已经进入人生暮年的孟子辞职不干离开了齐国，从此也离开了政治舞台。
注释：
(1)见《孟子、梁惠王章句下》。
(2)见《孟子、公孙丑章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