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桥

2025-04-16 09:41 [来源:华声在线] [编辑:欧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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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雄文

老桥横跨麻溪河两岸,安详而静默,似乎正眯了眼,反刍那些阳光般明媚的往事。

老桥是座风雨桥。松木桥身凛然横在三座方形青石堆砌的桥墩上,结实、沉稳。桥板、栏杆被时光的手掌长久抚摸,已青黑如生铁。桥板偶尔有几处凹陷残缺,能看得见脚下翻涌的水流,却坚挺如昔,踩上去从不摇晃。

老桥能遮挡风雨,是因了头顶和房屋一样盖了瓦。瓦呈青黑色,是村里最常见的那种从稻田里取土烧制而成的特产。岁月未能消融老桥头顶多年的瓦片,却也让它们由青灰变成了青黑,留下了沧桑的印痕。

老桥就在村小旁边。每到下课或放学,回家不用过桥的我也喜欢到桥上逗留一阵,倚在栏杆上眺望两岸清风漾起的稻浪,或者远处山峦边渐渐下沉的夕阳,心性像眼前风景一般渐渐细腻起来。山雨有时骤然而来,叮叮当当敲打瓦楞,仿佛急促的马蹄踏过青石板官道。河面上泛起数不清的小水圈,几只鸟雀在雨幕里慌乱翻飞,划出回窝的弧线。

桥头偶尔有一两个卖冰棒的人在安静守候,背着粗糙的小木箱,箱顶木盖下又加盖了半新的小棉被,里面装着冰棒,两分钱一根。我兜里有山上摘取的小野果,有与伙伴游戏的四角板纸片,却很少有那枚能换来冰棒的钢币,几乎每次都吞着口水从卖冰棒的人身边恋恋不舍走过。

那一回,堂姐不知从何处得来两分钱,买了一根,一口咬掉半截,将剩下的递给了我。我倚在老桥栏杆上,吮吸半截冰棒,一股凉爽的清甜溢满全身每根神经。

端午节前后的雨水多起来,淅淅沥沥扯满天空、山野与田间,麻溪河开始猛涨。几声“咚咚”的清脆鼓响,村里逐渐沸腾起来。几个年高德劭的老者拈香跪拜,花白的头颅磕在泥地上,磕出一种老祖宗传下的古老仪式。磕完,他们膝盖上的尘土也不拍拍,带着一群后生请出老桥边上蒙尘已久的龙船下水,预备端午节的龙舟赛。

我们挤在老桥上,看着父兄辈们满头大汗,一趟一趟在水里演习,船两边的木桨像蜈蚣的腿一般整齐划动,掀起两股雪一样的浪花,我们的心跳得比船头的鼓声还响。不过,正式的龙舟赛场所在几里外的资江,十来个村相约在那里竞技,老桥便看不到更为火爆壮观的场面。

天空飘下些许雪花,一年将尽时,老桥又热闹起来。成天忙碌于田间地头的父老们终于有了几天余闲,聚在老桥上吹吹打打摆弄乐器,预备正月里的舞龙。龙是张姓族人每家每户出钱置办而成,布做的身子,十几个精壮汉子高举起来,便成了我心中神圣的庞然大物,心底翻涌着许多和龙有关的故事。

我们年纪尚小的人无由接触高大上的舞龙撑杆,却能亲近那些锣鼓唢呐一类的乐器。须发皆白的族老将我们召拢来,细心指点鼓乐的章法,传授即将失去的老祖宗技艺。

而今,我的鬓间长出触目惊心的白发,村里的龙、锣鼓连同老桥都已荡然无存。偶尔返乡,伫立麻溪河边,河水细瘦了许多,声声呜咽。老桥换成了一座粗制滥造的石拱桥,桥面石头骨立,凹凸不平,不仅难看,也无法遮风挡雨了。那些温暖的童年记忆,却并未随老桥逝去,像黑白电影的画面,一遍遍地滚动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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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华声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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