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龙
到山头去,山上诸树争长,绿意苍茫,枞、杉、枫、楸,一个劲地冲天长,欲与天公试比高,樟树列队其中,也嗖嗖箭一般,抬头望,射天狼。宋朝诗人咏樟树,咏的正是其高大,直耸云天:“高台夫如何?山后此为最。手摩白云顶,足躡飞鸟背。我从樟树来,上上八十里。向来所历峰,下视皆积块。”樟树上俯视,百木都是小积木了。
长居邵阳市区二三十年了,满大街都是香樟树。东风路、红旗路等老街,樟树不多,宝庆路与双坡南路,两边樟树列队站街,老街街道不宽,樟树难以舒枝展叶,新街四车道八车道的,正合樟树繁枝茂叶。樟树以行道树的姿势站在邵阳许多街道上,神采飞扬,树苍苍叶莽莽,绿荫着行人道上。
街上香樟树,也长高,到三四层楼,更多在长宽。邵石路上有棵老樟树,想必有七八十岁了吧。它长在一个小崁上,粗如磐石,裸露地表之根,如大腿般大的铁爪,扎进土层深底去。其主干斜着,连枝带叶,从街这头横过那头,一棵树是一座斜塔,春风秋风习习吹,固然翩鸿照影;夏风冬风猎猎吹,也岿然屹立,荫蔽行人。
樟树直长,那是为自己长吧,要跟人比,长成栋梁材;樟树横长,那是为他人长,栋梁是做不成了,只能做屋瓦了。樟树枝宽,樟树叶密,行人道上的樟树,是行人的屋瓦,遮不了什么风雨,却给我们挡日火。
麻雀们是把樟树当家的。华灯初上,街上散步,一棵樟树上,想必有二三十只麻雀吧,叽叽喳喳,三里短街,十里长街,黄昏噪香樟,二三十年来,都是我的一段小夜曲,一段夜来香。
不随桃李争春色,独守清阴待岁寒。寒冬腊月,梧桐、杨树、柳树、槐树、榉树、朴树、柿树、枣树、椿树、玉兰、乌桕、苦楝,百十种树不想绿荫人间了,樟树依然一排排列阵于天寒地冻中。白雪纷飞,寒风萧瑟,谁来给江南盈盈绿意?香远行人惊落帽,影高隐士让弹冠。不随桃李争春色,独守清阴待岁寒。樟树列队寒冬为阵,给人间守卫绿色。
樟树其实也是落叶的,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冬日里沉寂的花花草草,树树木木,开始绽放新芽,樟树开始落叶了。百树枯萎,它在丛中笑;百花盛开,它放松紧绷的神经,为自己松一口气了。春来,樟树依然绿,只是很多经寒的叶片也想歇一歇了,春来樟叶有些黄,黄得有些红。风吹过,片片落,满街头。春天走在大街上,踏着香樟树片片落叶,竟生发淡淡的伤感,伤感之后是敬意,千树万木都在活,樟树活着,好像更多了一种厚重的意义,树生的意义,人生的意义。宋代诗人舒岳祥最先看到了香樟树之树生意义:樛枝平地虬龙走,高干半空风雨寒。春来片片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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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华声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