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丽霞
人过中年,不一味往前冲,慢慢深入细节。岁月沉淀了很多以前认知里的所谓高大之物,让细微处从繁杂中凸显出来。更愿意放低,在一粒不起眼的露珠、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一只没入花中的蝴蝶、一丛普通的狗尾巴草面前蹲下身来。因为这样的世界纯净明亮,容易忘记时间流走。在长沙湘江江滩公园骑行,我不时被这样的事物吸引,停下来。
和去过的大多数公园不同,江滩公园的景观设计保持了自然河流的形态。一片片的原生芦苇、芭茅漫过大半个江滩。柳树高举着,枝叶纷披,不时从弧形的廊道旁探入路中间,显得天空越发高远。野花红红白白,星星点点分布,神秘而让人喜悦。那些中规中矩种植的木芙蓉、乌桕、夹竹桃……反倒退后成了配角。
还有不知名的小鸟上下翻飞。不时碰到它们在前面引路,两边是高过人的芦苇,像两道绿色的墙,夹然而立。落下的鸟,调皮地回头看,转瞬间,意识到同伴已离开,像箭一样弹射冲天。红色路面又变得空荡。白鹭在浅水处,站立如画。斑鸠忙着觅食,这种肥胖的鸟,和人亲近,即使离它们很近,也气定神闲。
特别是秋天的傍晚,太阳离大地那么近,给鸟拉开金色大幕。数百位演员,因为这壮丽的舞台,激动得欢唱着从树林、天空、芦苇旁划着优美的弧线。队形不断变化,靠近夕阳时,整个表演抵达高潮。我起先呆呆地看着,等醒悟过来,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想把这一切留下。美好总是转瞬即逝,夕阳落幕,演员退场。但好在江滩公园离我家近,骑车不到半小时,随时可以来。
现在远方不太有吸引力,自己生活的城市那么大,有太多的不知道,拐几个弯,多骑几条路,又是一个不曾踏足的世界。这不,从一座桥下穿过,和另外一条河流相遇。这条河水面没有湘江宽阔,垂柳依依,紫薇花夹岸。白的、粉的、淡紫的紫薇花开成了团,在绿草的掩映下如烟如雾。低矮的美女樱,颜色多而重,在新修的堤边铺了花地毯。两岸多垂钓者,三三两两分布,愿者上钩的闲适写在脸上。我被眼前的美景和闲静打动,有种莽莽撞撞误入桃花源的幻觉。
细看路碑,原来是靳江河。因为对这条河流的好奇,遇到了靳江河大桥旁纪念丰顺垸防洪工程的石碑。这项工程,因1998年的大洪灾而建,2000年1月开工,到2004年完工,能防200年一遇的洪水。约二十年过去,纪念碑变黑,有些字迹模糊不清。大多数人很难注意到绿化带中的纪念碑。
因为好奇,一段历史、一段记忆,映入了我的眼底。
这样的记录和记载在江滩公园还有好几处。记录湖湘文化的《岳麓文脉》、湘江两岸地貌的《白沙漫滩》:湘江这条日夜奔流在我们身边的河流,它来自哪里?流往何方? 和哪些更远的地方有了连接?因为水漫金沙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整个湘江具有丘陵缓坡山溪河流特性,在地质构建和地貌上,湘江流域是个长条形。南高北低,地势起伏不平。从源头流到入洞庭湖口高差在450米左右,东南西三面高。南面的南岭山地及东南面的武功山,八面山海拔高度达2042米,西面湘资二水分水岭的海拔高度相对较低,在900~1200米,中部和北部相对低平,多为低山、丘陵、盆地和河谷平原。
熟悉中的陌生,慢慢探寻陌生到更广阔的认知,这是我理解的年轻状态和诗意。
江滩公园对面是长沙南站广场,是在老火车南站的原址上建起来的。广场上保留了一段铁轨,满布锈迹。辣椒雕塑和一尊两人奋力划桨的不锈钢雕塑都是新的,红彤彤,亮闪闪,这新旧、色彩的强烈对比,挺迷惑人。我曾骑车到此时,在不锈钢雕塑前留影,连同站在铁轨上吹萨克斯的红衣女人、辣椒雕塑前练倒立的“肌肉男”……
我将这组照片配上“各有所好“的文字发朋友圈,没想到引来众圈友发问:这是哪里?其中包括几个老长沙。告知地方后,老长沙人说:“今非昔比……变变变!”心里暗生得意,好像这座城市的先来者给我这后来者颁发了一张奖状。获奖感言:首先要感谢自己,感谢自己的好奇心。然后要感谢这座城市的建设者,让城市变得身边人都不认识了。
用比步行快、比开车慢的自行车骑行方式,花三四个小时,足够去探索。远方并非地理意义的,而是未曾到过的地方。美就在身边,不管年龄,保持着对未知的好奇心,在慢慢探寻中,生出诗意,生出暖阳。
责编:夏博
来源:长沙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