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缅北
19岁青年被骗进诈骗集团 不听从就遭殴打、关水牢 半年后才逃了出来
马佐身上的伤痕。图/受访者提供
“一通电话，就是我最脆弱的时候，想起在宁乡的家，又没办法回去，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看守的彪形大汉就站在身边，马佐把泪水赶了回去，“我怕被打。”
19岁的马佐(文中人物均为化名)讲述在缅甸北部半年的生活，仍然不寒而栗。他被骗进了一个诈骗集团，平时稍不服从就会被殴打。诈骗集团会定时给马佐等人发手机给家人“报平安”，每次不能超过5分钟。
近日，终于逃回来的马佐说：“我现在真的很轻松了，我也心甘情愿接受公安机关的处罚，起码我知道已经回家了，安全了。”
潇湘晨报记者 满延坤 通讯员 冯胜 长沙报道
在缅甸北部的孟波等地，正上演着比电影还真实的故事。它的真实，源于你无法想象的残酷。
3月10日，马佐终于回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家。与离开时相比，他的身边多的是警察，以及掩饰不住的后怕。
过去半年，他被骗进了缅北的诈骗公司，稍不服从就会被殴打，甚至是关水牢。
辞去工作，决定闯缅北“追梦”
六个月前，宁乡喻家坳的马佐，从朋友口中知道了缅北。朋友说那里是“年轻人眼里的天堂，是追梦的圣地”。他辞去了在长沙的稳定工作，想出去闯一闯，同行的还有林凌，一个和他同龄的宁乡横市镇小青年。
两人刚到云南澜沧，接头人已经在机场等他们。
一个触手可及的发财梦，在接头人不标准的普通话里，被反复说起，说着说着，马佐、林凌目眩神迷。
去缅北，还要在深山里徒步走一夜。因为，这是偷偷摸摸去别的国家。
想着往后某一天，衣锦还乡，即使被密林的荆棘划得满身是伤，马佐也觉得前方有一簇胜利的光。
一到当地就被收走身份证和手机
在不知道捏死了几只头发上粘的爬虫之后，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一辆黑色的皮卡停在了面前。又坐了近8个小时的车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栋楼。下车后，一个自称“阿龙”的人收走了他们的身份证和手机。
在他们错愕的眼神中，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这只是缅北生活的开胃前菜。
马佐和其余十几个同样黄皮肤、黑眼睛的年轻人分进了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宿舍，地铺，人挤人。墙体发霉发黑，墙皮已经剥落，看不出颜色。
这是马佐上班的公司给安排的居住地。“公司”只是诈骗集团对外的称呼。“阿龙”甚至不屑于给马佐他们套头套，因为“到了他们的地盘，除非他们愿意，没人能逃走”。
偷渡来的黑工，将在这里被迫从事诈骗，把黑手伸向自己的同胞。
被殴打、关水牢，每天工作12小时
当然，年轻人很难丢掉自己的倔强，用怠工来对抗自己被骗的情绪，“阿龙”很快用皮鞭、木棍、拳头告诉他们：被打是这里再正常不过的生活。“我们也想过逃，可是怎么逃?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最后，你只有顺从。”
不做事的话可以，“阿龙”恐吓马佐那一群人，一定会被卖到别的公司，有的地方，你不做事会被关进水牢。林凌便是其中一个。
当然，做事也没那么容易。他们需要按照“公司”的规定记住各种诈骗手法的“话术”，“公司”认为你脑子灵活、够聪明，会让你上手实施诈骗。而那些被认定为不灵泛的人，日子就更不好过，只能“养号”，做一些被“公司”认为没有技术含量的活。
“每天工作12个小时，两班倒，工作完就是睡，一睁眼，就开始做事，运气好的话，每个月或许能休息两天。”马佐说。
马佐没经历过水牢，但他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在他的身边，被殴打是随处可见的景象，铁棍照着腰来一下瞬间人就麻了，直挺挺地跪下去。完不成业绩就会被打，跑了抓回来打得更重，手臂上都是淤血，棍子打、鞭子抽，两个脚都是肿的。
到缅北大约半个月之后，宿舍里就有人传林凌跳楼了。马佐不敢相信，林凌是他兄弟中最健康和乐观的。也就是从那天开始，19岁的马佐知道了，人从3楼跳下去真的不一定会死，但是被丢到山里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当时听‘公司’里的人说，人被丢在了当地的医院，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给家里报平安，通话不能超过5分钟
从那之后马佐沉默了很多，内心的恐惧让他尽量少说话，才有可能让“公司”忽略他的存在。他年纪小，被分配在短视频平台发布一些情感类的视频“养号”，然后学习上线给他的“剧本”，去网上找女孩子聊天。
怎样发送第一条问候;什么时候该关心对方;什么时候可以把对方的称呼换成“宝贝”……马佐读着读着，自己都觉得恶心了。
“公司”很聪明。这些年轻人，跟家里太久不联系，家里人会报警。“阿龙”等人会定期给他们发手机，让他们给家人打电话，报个“平安”。但每次通话不能超过五分钟，潦潦草草地告诉爸爸妈妈，一切都好，不要担心。“一通电话，就是我最脆弱的时候，想起在宁乡的家，又没办法回去，眼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看守的彪形大汉，站在身边，马佐又把泪水赶了回去，“我怕被打。”
出了门就跑，快到边境时哭了
马佐在绝望、恐惧中熬过了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
2021年2月，受新冠疫情影响，“公司”开始养不起这么多人，于是把身份证、手机还给他们，把他们从地铺上拉起来就直接赶出了门。马佐出了门就跑，生怕慢一秒“阿龙”们就会反悔，再把他关回那间小屋子。
马佐漫无目的奔跑，向前，还是向左，他完全分辨不清。有的人花8000元交给“公司”，就会坐上一辆通往边境的货车。马佐属于交不起8000元的另一群人，到缅甸六个月时间里，头一个月发了2000元，之后的五个月，“公司”发给他的只有威胁、恐吓与呵斥，甚至暴打。
在逃亡的队伍中，马佐唯一的欣慰，便是遇见了林凌。虽然林凌的左腿跑起来还是有些瘸，可终归还是一个完整的兄弟。狂奔了多久，马佐已经记不清楚，快到边境的时候，他哭了。他和林凌径直走向了边防战士，头也没有回。
见到马佐的时候，他坐在看守所讯问室的椅子上，慢慢讲述着过去六个月，他与缅北的所有交集。“我现在真的很轻松了，我也心甘情愿接受公安机关的处罚，起码我知道已经回家了，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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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潇湘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