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潇湘晨报记者伍婷婷实习生周思源谭佳勋
十六世纪，原产美洲的辣椒远渡重洋从东南亚来到中国，从观赏花卉到食盐替代品，最终进入中国人食谱，形成中国的辣味版图。它在湖南扎根后，势如破竹，迅速占领各个角落。
嗜辣的湖南，常给人以“湖南就是天然的辣椒种植之地”的印象。其实湖南春季阴雨绵绵，夏日酷热难耐，并不是辣椒生长的最佳之地。然而辣椒不但在湖南安营扎寨，还克服了重重困难，不断往外扩张，在中国乃至世界都占有一席之地。
在湖南马蹄形的土地里，有些辣椒品种历经人间沧桑，仍坚守故土，形成湖南独有的辣椒品种，其中就有名声大噪的樟树港辣椒。为什么湖南的辣椒会“出圈”，而外地辣椒种来湖南却水土不服?10月30日，第二十二届中国中部(湖南)农业博览会在长沙国际会展中心开幕。31日，在中国辣椒产业发展论坛上，专家们给出了部分答案。
樟树港辣椒为何能卖这么贵
物以稀为贵。作为近些年卖出“天价”的“网红”湘阴樟树港辣椒，生动地诠释着这个市场规律，也为我们观察本土辣椒品种提供了一个样本。
每年4月，湘阴樟树港辣椒上市，曾卖出近300元一斤的“天价”立马成为大家热议的话题。辣椒由美食界的配角完美逆袭成主角，是什么给了它贵“出圈”的底气?
作为露天栽培中罕见的早熟辣椒品种，樟树港辣椒是樟树镇人经过四五百年的耕种，再经过近200年的选育留下来的纯良品种。这种早熟辣椒，每年10月开始育苗，来年2月底移栽，在4月末，大部分辣椒还处于移栽期，它便收获第一批青椒了。但这时由于气候还没完全转暖，辣椒产量不高，通常一亩地只能产出7两青椒。
樟树港辣椒的种子通常是当地农民自选自留。他们选择5月中旬第二、三批辣椒挂果时留种，到了6月末或7月初等椒种老红后选择晴天采摘。樟树港辣椒一直到10月才罢园，因各类辣椒陆续上市，它本身也集中面市，其价格才呈阶梯式下降。
樟树港辣椒其貌不扬，属于矮小紧实型。有趣的是，辣椒前期呈现长羊角形，后期呈现短羊角形，辣椒把是带弯的伞把形。味道层次也不一样，前期辣椒微辣香甜，中期中辣香脆，后期辣而有香，直接当蔬菜清炒时皮肉不分离。
樟树港辣椒更特别之处是它漫长的培育期。普通辣椒的培育期从育种到头批辣椒上市只需3个月左右，而樟树港辣椒却要200多天。它经过了严冬的冷酷，初春的料峭，在夏日来临前结果，这也是它口感独到的原因。正因为如此，樟树港辣椒是最早上市的本地辣椒，习惯了鲜食辣椒的人们吃腻了外地大棚辣椒后，就像打一场牙祭般惊喜。
樟树港辣椒还有特殊的小气候加持。樟树镇位于湘阴县东南部，是依傍湘江紧接洞庭湖的低山岗地。在这个山水环抱的地理空间里，土层深厚，有机质和矿物质含量丰富，特别适宜辣椒生长。一旦离开这个环境，同样的辣椒籽种出来的辣椒就变了味，这也是樟树港辣椒“物以稀为贵”的原因。
另外，樟树港辣椒作为特殊的辣椒品种，当地人已经有了品牌意识，它从“深闺”走出去的推广也是成功的。
湖南辣椒有中国的“种子选手”
湖南人吃辣到底有多厉害?
有数据为证，“不怕辣”的湖南人每人每年消耗辣椒总量达100斤，且大多喜欢吃鲜食辣椒。据湖南省农业农村厅统计，2019年，湖南省辣椒播种面积180.58万亩，辣椒总产量322.10万吨，其中用于鲜食的多达252.09万吨。尽管看起来数据庞大，但平摊到常住人口达6918.4万人的湖南，这些辣椒还远远满足不了湖南人本土的需求。
湖南也是国内辣椒加工大省，年产辣椒初加工、精深加工达到162.22万吨，除却鲜食辣椒外，全年用于加工的鲜辣椒总量不超过70万吨，这意味着六成以上的辣椒原材料需要外省输入。
在中国，吃辣是要攀比的，种辣椒也是。湖南人种辣椒远近闻名，已经形成五大优势产区。其中以岳阳、常德、益阳为主的环洞庭湖平原鲜食辣椒产区，主要种植尖椒、线椒、螺丝椒;以长沙、株洲、湘潭为主的湘东丘陵盆地鲜食加工兼用辣椒产区，主要种植尖椒、线椒、泡椒，同样种植这三种辣椒的还有以娄底、邵阳为主的湘中丘陵盆地鲜食加工兼用辣椒产区。此外，还有以衡阳、郴州、永州为主的湘南丘陵盆地山区鲜食加工兼用辣椒产区，以湘西州、张家界、怀化为主的武陵、雪峰山丘陵山区加工鲜食兼用辣椒产区。这些辣椒种植基地构成了湖南的辣椒版图，也影响着中国的辣椒版图。
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湖南辣椒的种植面积、产量在全国都排首位，邵阳宝庆朝天椒、醴陵玻璃椒等优质辣椒还销往国外。但2000年后，由于抗病性更强、产量更高的杂交辣椒种的推广，湖南由辣椒的外运地转为输入地。尽管湖南不适合大面积种植杂交辣椒，但就2019年全省辣椒播种面积来看，绝大部分以种植杂交辣椒为主，其面积达到161.3万亩，是地方品种种植面积的8倍多。其中鲜食为主的尖椒、线椒最受欢迎，而鲜食兼加工的泡椒和朝天椒种植相对较少。
湖南人吃辣是挑剔的，保留着“家乡情结”，地方辣椒品种得以很好地留存下来。这其中有长沙地区的东山光皮椒、葛家鸡肠子和宁乡七星椒;株洲的醴陵玻璃椒和王十万黄辣椒，湘潭的迟斑椒、黄荆坪竹根辣椒，衡阳的伏地尖、黄贡椒，邵阳的宝庆朝天椒，岳阳的樟树港辣椒、潘家大辣椒，常德的临澧大红袍、六十早，张家界的七姊妹，益阳的窖咀大辣椒，郴州汝城小米椒、桂阳五爪辣、大冲辣椒，永州三味辣椒、祁阳牛角辣，娄底双峰牛角椒、五彩泡椒，怀化沙溪辣椒，湘西泸溪玻璃椒等。
如今，放眼全国辣椒种植区，湖南跟气候条件相似的湖北、江西不相上下，却被不怎么嗜辣的河南遥遥领先，而且湖南大部分加工辣椒来自河南。这并不意味着湖南辣椒地位的下降。相反，从上世纪70年代起，湖南省蔬菜研究所率先开展辣椒种质资源研究，保存辣椒种质资源4000多份，建立了中国保存材料份数最多的辣椒种质资源库，从中筛选出来的426份具有重要育种价值的优异资源，被国内八成以上的育种单位广泛应用。上世纪90年代以来，在我国辣椒界权威邹学校带领下，以湖南地方辣椒品种衡阳伏地尖、长沙河西牛角椒、湘潭迟斑椒为亲本，分别创制出3个骨干亲本，育成全国有影响的品种165个，累计推广面积达1.3亿亩。
2014年，湖湘地理采访湖南省蔬菜研究所专家陈文超时，他说，“基本上中国每两棵辣椒中，就有一棵是我们湖南的种子”。“尽管现在人们对辣椒需求多样化，辣椒种子变得多元化，但以伏地尖、河西牛角椒、湘潭迟斑椒为亲本培育出来的湘研、兴蔬系列仍然在全球有较大的影响。”湖南农业大学园艺学院辣椒育种专家戴雄泽认为，在湖南这种恶劣气候下培育出来的辣椒种子抗性更强，适应性更好，而在好的环境下培育出来的种子，到生长环境较差的地方种植就显得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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