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隽平
石潭要在猿抱子茶艺馆举办“民国人物小品画展”，邀笔者参加开幕式并作文评述。石潭是笔者挚友杨新明的朋友，也自然成了笔者的朋友。他曾吃过笔者煮的鱼，回去便以笔墨回应，陆续为笔者画了几幅煮鱼的作品。画中有笔者的食友，也有笔者本人，寥寥数笔，或夸张，或变形。笔者本来长得就不帅，见他画得传神，便也笑纳了。如今，他办画展，自然是好事。笔者不愿凑开幕的热闹，忙完工作已近晚上十点，于是打车前往猿抱子，只想在无人打扰时，静静品味他的作品。
笔者早年常在茶馆写字，这些年进出过无数茶馆。茶馆主人与茶艺师大多也对书画有兴趣，但往往止于浅表的称赞，或存着“白嫖”作品的心思。猿抱子的主理人杨兰君与她的几位姑娘却不同，她们真心热爱文化艺术。与你说话时，她们会认真盯着你的眼睛，目光清亮，坦荡而明快。她们办的活动，和她们说的话，都那么真诚、自然熨帖，让人听着舒服。因此，笔者也乐于支持她们，不时为她们出谋划策，还义务讲过几次课。
石潭个子不高，戴着深度眼镜，花白胡子颇有些分明，说话略微嘶哑而缓慢，仿佛从民国走来。展厅进门左侧的玻璃柜中，陈列着几十块小瓷片，上面画的都是民国人物。
石潭的画坚持以小品呈现，与当下追逐画作平方尺的风气迥然不同。好大喜功已成时代之弊，也深深浸染画坛。“展览体”盛行，许多人热衷于以巨幅尺寸、怪异风格吸引目光，甚至立志打破吉尼斯纪录。重形式而轻内涵，重噱头而乏精神，此类作品泛滥成灾。石潭笔下的人物，多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学者、文人：李大钊、鲁迅、胡适、陈寅恪、徐志摩、陆小曼、张爱玲……这些人物被他描绘于瓷片、宣纸与陶罐之上。他的画有别于中国古典的线描人物，也不同于西方的精准写生，却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民国的某位人物——这说明他的画已然“传神”。在展厅里看过几轮，最打动笔者的是那些大师与美人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石潭显然读懂了他们的内心。这份“懂得”，需要博览群书，更需要深入体悟那个风云时代的人与事。因此，他的题跋也总恰到好处，为画中人平添几分精神气韵，引领观者走近并敬仰那些渐渐远去的灵魂。
石潭对这些先贤满怀虔诚的敬意。他曾说：“当我们潜心探寻文化脉络、耕耘当代创作之时，回望那些曾点亮时代的文化大师，或许能从他们的坚守与求索中，汲取传统的滋养，获得创作的启示。笔者笔下的民国人物，不求全然复刻历史，唯以写意笔墨传递心中那份纯粹的风华与敬意。回望民国，是与一段鲜活的文化记忆对话，愿这些画作架起时空桥梁，让观者与百年风华相遇，在回望与传承中，感受文化的绵长与深沉……”看完所有展品，笔者认为，他已然实现了这份心愿。石潭的书斋名曰“滴水书屋”，在纷繁浮躁的当下，他能避开时风，为一位位民国人物传神写照，凭的正是这般滴水穿石的沉静与坚持。
中国画的生命在于线条。石潭早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后来主要从事设计与教学工作，但他始终勤于习练书法。他的字属“孩童体”一路，却不同于时下的“丑书”，其结体的稚拙浑然天成，线条则沉着朴实，耐人品味。这恰如他的为人——不造作，不装扮；也如他的名字——似石头般朴实，若潭水般沉静。可以说，石潭书法的深厚底蕴，支撑起了他的绘画创作，让其作品显得深沉质朴，经得起反复咀嚼品味。
走进里间，茶炕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这便是传说中的小楷，石潭的女儿。小楷或许是石潭最好的“作品”，在父亲的熏陶下，她从小便提笔写字画画，笔者曾在石潭的微信朋友圈里多次见过她的作品。展览尾声处陈列着一幅长卷，是小楷临摹民国课本的图画，笔意间已见神似。长卷上的题跋出自石潭之手，字里行间满溢着父爱的温度。
（作者系《艺术中国》杂志主编、长沙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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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华声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