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阳
抵达孔明塔下，江面、沙滩、塔顶皆弥漫着一层薄雾，眼前一片迷蒙。
我们在塔的周围徜徉，没有急于登塔，而是等候雾散。曾当过相市乡党委书记的倪本利老先生说，拾级而上，台阶三十六，寓意诸葛亮神机妙算、巧施三十六计。凝望雾罩的耒水，我想起史上那一夜著名的草船借箭。
渐渐地，暖暖的冬阳随倪老娓娓述说，拨开了层层轻纱，逶迤的耒水不再迷离，峭拔的孔明塔清晰起来，沉淀的历史人文随着金色的阳光顺塔倾泻而下。
孔明塔，也称相公塔，距衡南县相公堡(今相市街)约三里，静坐相市乡沿江村官塘组，伴耒水，依官塘，一河一池将它偎依怀中。西靠金钱山，北观龙脑山，小山萦回又把它围半个圈儿。东与相公书院(现已圮毁)琴瑟对应，南与相公祠隔河相望。在这种布局中坐落，也算是占尽风水。或许建塔人的有意构筑，这座层层内收楼阁式八边七层形宝塔，高31米，无意中让人将诸葛亮排八阵七擒孟获、酬三顾事一君以忠联系起来。塔下相伴而生成双成对的鸳鸯樟，自然长成，古老苍劲，株数正意合诸葛亮六出祁山。鸳鸯樟沐风雨而不倾，经霜雪而不倒，仿若六位久经沙场的宿将，夙夜守护着孔明塔，无怨无悔。塔的底层供奉孔明本尊像，器宇轩昂，沉静端穆，生气逼人。塔身漆栋画梁，庄重秀丽，颇有气势。整座塔出檐简练，雄健有力，翘起的尖尖檐角，有飞往蓝天之势。
登临塔顶，浓雾散尽，空气明净。环顾四周，眺望八方，无论从哪个角度谛视，都会发现恢弘里蕴含温婉秀美，洒脱中流淌清宁简洁，足够让人性灵陶醉。远处，睡在水上的鸟岛半遮琵琶，影影绰绰，通往江口的县道蜿蜒绵长，白白细细;近处，金钱山上的树木有些浓淡深浅的消瘦，但润着耒水的滋养，仍勃勃盎然，显得茏郁。暗绿色扑奔而来的耒水，水中央的两个小洲，或似深情的明眸，凝望着宝塔，或似探背的巨龟，沉眠于江面，或似绿色的船只，永泊在那里，让人滋生亲近探究的冲动。传说金钱山是天上钱公钱母下凡憩居之地，他们各投一枚钱币于江中，便形成两个小洲，洲上各有一处泉眼，泉水旺涌，经年不息。亦有传说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间，诸葛亮途经耒水急水滩(今衡南县相市乡沿江村官塘组相公滩)，为此处山光水色风水福地所深深打动，遂靠岸留宿，定滩练兵，特在龙脑山脚建驿筑站，汲官塘水煮茶为炊，还将这两个小洲视作荆益二州之棋盘，推演八卦，排兵布阵，常望洲上的两处泉眼，洞世事，察天机。
时近中午，天空澄蓝得愈发纯粹。吮吸着耒水官塘水分的孔明塔，在茂阳中放着熠熠光华，显得威武雄壮，透着骨气灵性。历史尘封的笔迹折射而来，模糊而又深刻。《清泉县志》载：“蜀相诸葛孔明督赋蒸湘，常泊舟陪宿于兹。”嗣后，这一带百姓相继集资筑相公塔、相公祠、相公书院于耒水之滨，以垂纪念，每年于诸葛亮的卒日——10月8日绕塔参拜，缅怀一代名相。孔明塔历经千年沧桑，饱经岁月磨难，几度毁损。今之孔明塔，已非曩时之塔，是官塘开明的倪家兄弟于诸葛亮诞辰1835周年(2016年)之际捐资动工重建。虽非古迹，没有斑驳老态、悠悠古魂，也无法在抚摩中穿梭或再现历史场景，以满足访古寻幽者的愿望，但铭先贤、励后学，在催人奋进、勿忘报国、光耀梓里的层面上，却尤显珍贵，是可弥补缺憾的。
新塔建成后，官塘人为塔生色，又在塔下修公园，葺房舍，筑亭廊，美塘池。塘中有亭名迎雅，四根漆得鲜红的圆柱上刻有两副对联，字迹灵秀，意蕴高远。前联曰：“前知耒水鱼戏浪;后识青山鸟鸣歌。”后联曰：“塘面虽微，能由众鲤跃龙门;亭楼不大，欲引群英临宝地。”亭联抒发了官塘人的胸襟姿态，也从一个侧面印证重建孔明塔的缘由。塔亭池廊的和谐构建是唯美的，透露秀雅风韵。塘水澄澈无痕，在塘边徐行，让人诧异难忘的是依依塔影。岸上的塔直指青天，出落得亭亭玉立，水中的塔深沉塘底，衬托塘水洁净幽深，心情会跟着一澄到底的清澈和静定。只不过，偶有风起，悄悄颠簸的水纹便如金钱山上钱公钱母撒下的铜钱，塔影亦随之微微颤动，似乎在向沉默不语的塘水诉说自己不凡的身世。
塔影的感受是多重的，委实难以概全。若是晨晖、夕照、霏雨、霁雪、月夜之下定会更加楚楚可人，更加引人遐思漫想。默默地盯着塔影，我想象着诸葛亮铁马冰河的传奇人生，心头回荡起相公祠那副对联的右阙——“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继而想到相市乡现当代名人和回乡创业的在外贤达，恍惚闻到万亩油茶千亩桃林百亩荷田飘来幽远的清香，眺望到一只燕子飞离折回燕子山诗意的弧线、以融雪的速度奔回的背影。或许，这塔，不仅仅是一座塔，已成激励他们向上的图腾，促使他们创业的徽帜，牵引他们回乡的路标，召唤他们归家的乡愁。这塔，已在风雨里汗水中倔强地分身成无数座象牙之塔、文学之塔、创业之塔、富民之塔……
登塔归来，复经托塘、白衣、虎塘、仰山，漫山皑皑的油茶花，先前在雾中隐隐约约，此时显得特别精神，加上新垦的梯形黄土，胸襟自然开拓，眼前一片明艳。
责编：欧小雷
来源：华声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