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渔鼓:北派VS南派

[来源:潇湘晨报] [作者:伍婷婷]


南派北派渔鼓“打擂台”:坚守传统还是拥抱市场

4月18日至21日,“鼓舞新时代——2019年湖南渔鼓传承保护汇报展演”在常德文化馆举行,表演的是常德渔鼓《书记抬轿》。组图/卢七星

省级非遗渔鼓市级非遗渔鼓湖南列入省级和市级非遗保护名录的渔鼓地域分布图

汉寿的渔鼓艺人在彩排,艺人都是年轻的少女。

这是创新的渔鼓节目,趣味性强,更有市场。

渔鼓艺人展示一个人的说唱艺术。

观众席座无虚席。

▶湖南渔鼓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邹昆山在表演渔鼓。

零陵渔鼓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唐天宝和老伴蒋文军一起唱渔鼓。

◀慈利渔鼓艺人张辉明的师父熊成贵表演渔鼓。

▶九澧渔鼓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金行文,他的唱腔雅致,擅长快打快唱的渔鼓唱法。

慈利渔鼓艺人、渔鼓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张辉明在唱传统渔鼓《十字古人》。

渔鼓艺人的渔鼓展演各具特色,这是融入碟子乐器的渔鼓。 很多地方的渔鼓已经创新形式,除了渔鼓筒外,还加入其他乐器进行伴奏。

万祖铜站在湖南渔鼓传承人中,捧着师爷爷传给他的渔鼓筒出神。这100多年的渔鼓筒,见证着怀化辰溪渔鼓的辉煌,可到他手里几乎派不上用场了。他低着头,抚摸着这个褪色的老古董,“要怎样传承它呢?”“不知道。”旁边的同行摇头。

5年前,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将九澧渔鼓、祁东渔鼓、零陵渔鼓三个省级非遗项目整合成“湖南渔鼓”,被列入国家非遗。有关它的传承和发展,传承人们一直在“实验”。南派的祁东渔鼓,脱离传统单口渔鼓,加入本土的曲艺,再配以碟子、电子琴、三弦、二胡等乐器,变成时新的渔鼓表演;保持传统形式不变,在内容上注入现代元素的北派九澧渔鼓,发展缓慢。

4月21日,当“实验成果”出现在“湖南渔鼓传承保护研讨会”上时,到底是坚守传统形式不变,还是迎合市场?南北派渔鼓代表性传承人有了明显的分歧。 撰文/本报记者伍婷婷通讯员陈沙琳孙琴琴

[祁东渔鼓代表]

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邹昆山“不迎合市场饿肚子,迎合市场违传统,怎么办?”

迷茫,是55岁邹昆山的“口头禅”。近些年,作为湖南渔鼓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祁东渔鼓的代表人物,他耳边每天都有两个声音在打架:渔鼓是谋生手段,迎合市场,大改形式,市场反应越来越好,就是对的;大改形式使得祁东渔鼓都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渔鼓,这样的传承是错的。

迎合市场到底是对还是错?没有人给他答案。“传统渔鼓没有了,那是当地不喜欢的,祁东市场已接受不了一个人的单口渔鼓,对祁东听众而言,那多乏味呀。”在常德市文化馆前坪,邹昆山说完这话,皱着眉头沉默良久。

邹昆山生在祁东渔鼓世家,父亲、兄长都打渔鼓。祁东渔鼓在他父亲邹祖溪手上推向市场,成为当地渔鼓艺人谋生的职业。在祁东,渔鼓始终只是民间手艺,“我父亲的师父是瓦匠,我父亲是农民,这一行从业者都很卑微。”在祁东渔鼓行业,大多数艺人只有初中文化。正因为起点低,门槛不高,渔鼓一直只活跃在社会底层,登不上大雅之堂。

14岁时,邹昆山进入祁东县一剧团,本可以摆脱渔鼓,但为了子承父业,又从事这个行当。“我刚登台唱渔鼓时,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都能唱足两个小时。”他当学徒的年代,登台唱渔鼓,至少要学艺三年。若要挑大梁,要学七八年才可出师。这期间,师父们常要求徒弟练好四句唱腔,背熟老本子,打好诗词、韵律功底。“包括我和唱渔鼓的哥哥在内,我父亲只带出十几个徒弟。”可现在从事祁东渔鼓的艺人,很多并没有这般扎实的功底,“很多人学了点皮毛就可以登台”。

市场变了,祁东渔鼓盛行时,它以一拉一唱的组合出现。那时邹祖溪手持渔鼓筒说唱,伴奏则是拉二胡的搭档。虽然多了一样二胡伴奏,但基本上还是一人分饰多角的传统单口渔鼓。到邹昆山上台时,依然延续二胡伴奏的形式,一人唱了五年。但上世纪八十年代,观众们对渔鼓有了新要求:三个小时就看一个人唱,觉得太乏味了,为什么不找个女生对唱?“大概在1987年,祁东渔鼓的舞台上就出现了女艺人,这种形式很新颖,市场非常火爆。”邹昆山说,那时没有女艺人的队伍,几乎找不到业务。但众口难调,刚兴起“对唱”没多久,大家又要求热闹些,多几个人同台。为了顺应市场,祁东渔鼓也由最初的一拉一唱转变成6人唱乃至十几人同台唱。“3名男艺人、2名女艺人、1名专职琴师是现在祁东渔鼓的固定队形。”也因此,传统的渔鼓表演变为戏剧表演。

队形变了还不够,乐器也要跟着变。于是,祁东渔鼓由最初的渔鼓筒和二胡,又增加了碟子、唢呐、笛子、三弦,如今还加入电子琴。而在说唱上,渔鼓又融入了当地的祁剧、地花鼓、祁东小调,甚至还有一些流行歌曲。原本是主角的渔鼓筒逐渐沦为配角,甚至只是一个摆设的道具,而传统的单人说唱也变成现在的“大杂烩”表演。就连竹制渔鼓筒也变成更为轻便的塑料管,“为了敲得更响,很多艺人的鼓面也用时新的塑料纸替代原来的猪板油。”

但这样的渔鼓深受当地人喜欢,在红白喜事、商店开业、工程竣工、政府宣传时,都会请渔鼓助兴。这样一场演出在当地大约2000元不等,因为市场需求不断,也催生出专门揽渔鼓业务的人。

邹昆山也顺应了祁东渔鼓市场的一变再变,但他内心非常矛盾:“我知道这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渔鼓了,但以它谋生,不迎合市场饿肚子,迎合市场又跟传统渔鼓背离,怎么办?”有时,为了祁东渔鼓的传统不至于丢得太过彻底,他小心翼翼地在一些节目中加入单口渔鼓,“不能太久,最多只能说唱四十分钟,超过就有人嫌你烦了”。他也曾在全国不同的渔鼓研讨会上寻求祁东渔鼓传承的正确之道,但几乎没有结果。他的这些苦恼在同是渔鼓艺人的妻子、徒弟眼中就是古板、冥顽不化,“这是讨生活的行当,有市场就能活下去”。

生存,似乎成了祁东渔鼓艺人市场竞争激烈的理由,也由此引发了价格乱战。唱得好的老艺人和刚学了皮毛登台的艺人在酬劳上并无分别,邹昆山也不能幸免。“一场演出下来,我到手的也就两三百,有时觉得没意思。”很多优秀老艺人干脆改行,不再唱渔鼓了。

迎合市场带来的利弊一直延续在祁东渔鼓的传承之路上,邹昆山无奈接受,但怎么打破这种僵局,他心里没底。

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邹华春“不跟观众同步的渔鼓只有等死的份”

面对大家质疑祁东渔鼓的过分迎合市场,已脱离真正意义上的渔鼓时,入行祁东渔鼓29年的邹华春对迎合市场尤为坚定,“传承祁东渔鼓就要跟观众同步。”在他看来,“不跟观众同步的渔鼓就只有等死的份。”

作为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邹华春是少见的科班出身的渔鼓艺人。他初中毕业后考入永州市冷水滩祁剧团,唱丑行,但因种种原因,又离开了剧团。1991年,他师从祁东渔鼓艺人陈春元学习渔鼓。这个唱过祁剧、花鼓戏、地花灯的艺人比其他人更知道市场的重要性。所以,他一入行就以一种自然随意、接地气的方式出现。因为他的渔鼓灵活多变,在祁东当地颇受欢迎,他几乎不愁市场。

在祁东渔鼓中,虽有60多支队伍,但真正有影响力的只有邹祖溪、邓福生、陈春元、周阳春为代表的四个流派,以他们为谱系,如今在祁东渔鼓界最为活跃的要数邹祖溪和陈春元为代表的两个分支。“我属于陈春元这个支脉。”未成为非遗传承人之前,邹华春除了自己唱渔鼓,还办一对一、一对二的渔鼓培训班教学。在这里,他以传统渔鼓教学,学员掌握唱腔、背熟老本子,但他最看重创新。“市场就是试金石,一般节目和活动就要创新,我编排出来的渔鼓在市场上反响很好,很多艺人都照我编排的唱。”他编排的大型现代渔鼓《我的爹娘》,今年还要拍成电影。

去年,他成为湖南渔鼓省级非遗传承人,这时,他向学员传达的理念依旧是渔鼓要跟观众和市场同步。“时代在变,大家的口味也在变,祁东渔鼓已经不仅仅是一拉一唱的单口渔鼓了,现在一个人唱在祁东已经找不到市场,怎么办?还要墨守成规吗?”在他的创新渔鼓中,几乎看不到单口渔鼓,更多的是“衍生新品”——对口渔鼓、渔鼓表演、渔鼓小品、群口渔鼓等。他在渔鼓中融入了地花灯、祁东小调等,在表演阵容上也随机应变。这种同步给祁东渔鼓带来更大的生机,渔鼓艺人的收入也跟着提高。在他的团队里,以唱渔鼓为业的艺人年收入高于其他团队,一般有七至十万元。

这样的“大杂烩”还是渔鼓传承吗?是不是太过呢?我问。“关于传承,我的理念就是灵活运用,不僵化,保留根本。‘根本’就是以渔鼓唱腔为主旋律,说书表演形式承前启后,在传统渔鼓里面只加地花灯,不需要添加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邹华春觉得,渔鼓传承可以分两套走,一部分保留根本,一部分迎合市场,这样能传承也能生存。

他觉得渔鼓传承并不是一对一教徒弟或者办传习所那么简单。“祁东渔鼓为什么成为全国渔鼓的‘祁东现象’,就是因为它经受了市场的检验。”如今,邹华春也在践行自己的理念。每周六,他在祁东县城的曲艺茶楼里开直播间,进行祁东渔鼓直播。直播间里不仅唱传统渔鼓,还唱一些现代渔鼓,“渔鼓现在的观众大多都是中老年人,我想利用更时新的网络手段,吸引年轻人加入”。

如今,邹华春的渔鼓直播间一开播,就能吸引四五万年轻观众,他对自己走的这条路更有信心了。

[零陵渔鼓代表]

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唐天宝“带着功利心学渔鼓怎么学得好?”

零陵渔鼓的发展介于祁东渔鼓和九澧渔鼓之间,除了零星的商业演出,能见到它的场合就只有各种联欢、汇演和惠民演出活动。

“带着功利心学渔鼓怎么学得好呢?”77岁的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唐天宝摇头。唱了六十多年渔鼓的他,三年前因写渔鼓中风。现在,他白发苍苍,行走都得依靠手杖。但他不管走在哪里仍然带着小本子,碰到稍微高一点的柱子或者石凳,他放下手杖,慢腾腾摊开本子,趴着记录刚收集的渔鼓创作素材。在他那本随行的本子上,一天前的会议都编成了四句白口:2019.4.18,湖南渔鼓艺奇葩,群英展演在常德,鼓韵声声赞中华。他怕自己在会议中讲不清传承理念,也在本子上写下四句:继承传统不忘根,表演形式大创新,编编演演与时俱进,社会平台年年倍增。“我们零陵渔鼓因演唱曲调不同,在使用演唱曲牌的基础上,多采用杂言的长短句体,唱腔上,一般为七字上下的齐言格式。”唐天宝说,本子上记录的这些也是根据零陵渔鼓特色写的。

零陵渔鼓跟相邻的祁东渔鼓、祁阳渔鼓最大的不同就是每一段节目均由“引诗”“正词”“锁口”三部分组成。唐天宝那天唱二十四节气歌,端着渔鼓筒站直,“嘭嘭”,紧接着就开始说:“道童下山来,黄花遍地开,渔鼓一声响,引动众仙来。”“零陵渔鼓的开篇引诗就喜欢用这个。”说完引诗,就是正词,他用沙哑的声音唱着刚刚给徒弟李万军编好的传统渔鼓《杨六郎斩子》,那种时缓时急的唱腔,让人沉醉,特别唱到老太君和杨六郎据理力争时,“按军规,要斩、要斩、就要斩”“我在此,不能、不能、万不能”让人仿佛置身白虎堂前,看着杨家母子对峙。唱完小说故事,他随口又唱出二十四节气:春有桃花夏有莲,秋有霜露冬有雪,一年三百六十五,二十四节要晓得。“渔鼓这四句唱腔千变万化,其中就有12个半韵,唱的时候经常会在连年韵、尖连韵、中东韵、江扬韵等韵中转换。”唐天宝说,渔鼓虽然还在唱传统的《三姑记》《五女图》《水浒传》《杨家将》等老本子,但它讲究唱、坐、念、打,掌握好这些基本功才能即兴创作,推陈出新。

1958年,唐天宝跟祁剧大班的丑角黄赛雀学了七年渔鼓。他师父将渔鼓和祁剧杂糅在一起,用土得掉渣的方言,灵活适度的变角、变调、变法坐堂演唱,把《李三宝进京赶考落店》唱得到处乱飞。他也受师父的影响,将自己擅长的曲艺融入其中,形成自己的渔鼓风格。“跟师父学渔鼓时,我已经有渔鼓基础了,我还会快板、单口相声、顺口溜,吹拉弹唱我都可以,这些元素添入渔鼓,就是我的个性了。”唐天宝几乎走到哪儿,编到哪儿,唱到哪儿。十七八岁时,他就有外号“半台戏”。“那时在县里轻骑队,只要外出表演,一般十三四个节目,我要演六个,差不多一半了。”

退休后,他写渔鼓编渔鼓更疯狂,“现在我写的编的渔鼓本子有100多个了,我中风也跟写渔鼓有关”。中风后,他除了去学校跟学生们上课,就是在整理和新编渔鼓。最近,他带了徒弟李万军,这个年轻的小伙在帮人装修时听到他唱零陵渔鼓慕名去学的。“他爱学、爱唱,不像有些学生那么有功利心。”他对徒弟颇为满意,还专门编了单口渔鼓给他表演。

“唱渔鼓跟一日三餐一样,一天不唱,心里就不舒服。我经常自嘲:渔鼓不打冷飕飕,嘴巴不唱嘴带馊。好事不唱人不爽,好人不唱人哑喉。”如今,唐天宝不能上台,就坐在幕后,让老伴蒋文军代替他上台。前阵子他创作的《暖心片警》就是他老伴上台唱的,这个节目拿了很多大奖,出场费都能上万了。这个自诩“80后”的老人在创作内容上也紧跟时代,最近,他根据扶贫、扫黑除恶等写了渔鼓。为了扩展渔鼓表现形式,他也试着跟随市场,加了电子琴。

[九澧渔鼓代表]

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颜昌春“悄悄地说,渔鼓现在只是大鼓小鼓之间调味的部分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an……an……an,这里不是ao,西湖歌舞几时休,an……an……an,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见到68岁的九澧渔鼓艺人颜昌春时,他正在给另一个渔鼓艺人矫音,他们唱的是南宋诗人林升的《题临安邸》。

“悄悄地说啊,渔鼓现在只是大鼓小鼓之间调味的部分了,它已经快失传了。”家住临澧县望城乡杨岗村的颜昌春是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说这话时,他心有不甘。“人老了,唱渔鼓也没人喜欢了,我以前唱渔鼓那会儿真的是前呼后拥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唱渔鼓成名,最擅长渔鼓中悲戚哀婉的曲调。有幸听过他唱的渔鼓《娘嫁女》,“娘女二人坐一堆,妈妈流出伤心泪,今日还是娘家女,明日就成婆家媳……”在人群中,这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抱着渔鼓,一钹一镲敲着节奏,唱出这段渔鼓时,他时而低头,时而抬头,声音悲戚哀婉,让人悲从中来,听众都感动得落泪。

“渔鼓演绎的是最底层百姓的生活,很多时候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要带着感情唱。”颜昌春说,他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年轻时,打渔鼓是他养家糊口的活计。因为他擅长动情的演绎方式,语速较慢,娓娓道来,所以走村串户打渔鼓特别吃香,当地的红白喜事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不是我喜欢悲戚,是观众喜欢,他们让我唱阳春白雪我也可以的。”

颜昌春只读了两年小学,但他肚子里“有货”,他遇见什么都能刻画得恰到好处,有时候随口就能唱出一段渔鼓。那天,跟他聊九澧渔鼓传承,见面后,他用材字韵、天字韵、人字韵等多个渔鼓韵来刻画我,直把人唱得多起来才罢休。“九澧渔鼓没巧,掌握韵口,还要不断地积累词句。”他坦言,8岁进入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时他就开始积累词句了,后来在工地广播室做广播员,看报纸、听广播,也记下了不少词汇。他觉得学渔鼓没那么难,但现在九澧渔鼓几乎没人学了,“现在稍有点市场的农村基本上也是打大鼓小鼓,很少打渔鼓了,没有市场,年轻人宁愿出去打工也不愿学这个”。他曾带了二三十个徒弟,大多已经出师,但他们中大多数人已经转行。

颜昌春学渔鼓悟性高,他是跟着渔鼓艺人跑出来的。那时,渔鼓艺人打渔鼓,他不管十里八里都跑去听。有时走几里路去,有时听完渔鼓回家已经凌晨两三点了。碰到渔鼓演出时,台上艺人在唱,他就跟着念,有时渔鼓艺人听到他唱渔鼓,还会教他唱法和演技,“我好几个师父就是这么碰到的”。他说,他14岁投身渔鼓行业,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受了师父徐亮楚点拨。

作为全能艺人,颜昌春对大鼓、渔鼓、对鼓、说鼓样样精通,尽管他传承九澧渔鼓并未创新,但仍不愁市场,“不打渔鼓,我还可以打大鼓小鼓”。即便这样他也不落下渔鼓,“我都会在大鼓小鼓的间隙插入渔鼓”。在临澧县,渔鼓进入红白喜事的市场价是3000元,一般唱七八个小时,若是有人要讨乖话,还会额外加钱,“前几天,有人邀请我打渔鼓,说乖话的部分就给了我1000元”。

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金行文“单口说唱形式不变,内容与时俱进”

73岁的金行文,带着一股书卷气,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跟北派渔鼓很搭。但因为心脏不好,他已很久没上台唱渔鼓了。

作为九澧渔鼓的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当大家在热议渔鼓如何传承和保护时,他并没有置身事外。“单口渔鼓形式不变,内容与时俱进。”在他看来,渔鼓形式仍要保留老样子,可能很多人觉得他保守、老派,但在北派渔鼓的传承中,他已经够与时俱进了。

“九澧渔鼓传承得以继续,是古代元素和现代元素融合的结果。”这个14岁就投身渔鼓行的老艺人,一开始接触渔鼓就有着其他艺人没有的敏感和创新意识。渔鼓非常流行那会儿,乡下的婆婆妈妈都爱听,可很多老本子上的渔鼓唱词都带着文言的生涩,为了唱得更通俗,他就将这些古代元素翻译成白话文,唱给大家听。“古代元素中大多都是帝王将相,处理它们就要更通俗。比如以前老本子中有‘礼部’,但是乡下爱听渔鼓的人大多没文化,听不懂,我就改成与之对应的现代职能部门传唱,帮助他们听懂。”

金行文师承渔鼓名师段训友,在九澧渔鼓谱系中属于李国元支脉的第三代传承人。和其他渔鼓艺人不一样,他的唱法属于快打快唱型。“人生能有几十年,我打书打渔鼓当得饭,所带徒弟而是干……”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用临澧独特的方言语调完成一次流水板的即兴演唱。“我们这个手艺不比木瓦匠、泥工,两三年就能出师,这个行当很难,一般要学三至五年才行。”他跟师父学了四五年渔鼓,这期间,他几乎都在背本子,学唱、打,练嗓子。等到他出师,“我就像电脑储存卡一样装了好多东西”。所以,他先后进入县文艺轻骑队、青山提灌工程工地文艺宣传队,就能根据政策用渔鼓即兴演唱,他还适时加入工地好人好事,让渔鼓普及更广。“学九澧渔鼓就是要学即兴演唱,要能见子打子,临场发挥。”

金行文的渔鼓唱法虽然快,但听起来很雅,让人舒服,这是他在唱腔上的创新。“我既有北路唱腔,也有南路唱腔。北路唱腔我加入了流水板和快板,南路唱腔,我将汉剧、荆河戏还有一些地方小调融入其中,所以听起来很雅。”为了让九澧渔鼓的单口形式不那么乏味,他先后将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改编了20多个演唱脚本。现在,他重心放在带徒上,但一遇见新政策或者热点事件,他也能及时编出渔鼓。

这些创新了的九澧渔鼓时常出现在临澧的一些茶馆里,只有这里还保留着九澧渔鼓的氛围。每当新内容出现,茶馆就火爆起来。“九澧渔鼓已经要抢救性保护了,但如何保护传承,我想创新内容比更新形式更重要吧。”

[慈利渔鼓代表]

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张辉明“渔鼓变成配角和道具了那还叫渔鼓吗?”

66岁的张辉明从彩排台上下来,气鼓鼓地冲着师父熊成贵说道:“渔鼓都变成配角和道具了,那还叫渔鼓吗?”原来,他不赞同南派渔鼓创新的方式。于是,自顾自收拾好渔鼓筒,头也不回地远离舞台。

作为慈利渔鼓的代表人物,他的渔鼓风格跟同为澧水流域的九澧渔鼓一脉相承。只是相较于临澧渔鼓的低沉,慈利渔鼓多了几分土家人的高腔和稍显夸张的表现力。再换上土家族黄色明艳的服装,用当地的方言加以演绎,它显得更有感染力。

慈利渔鼓属于北派,它从传承伊始到如今,始终保留老祖宗的形式和唱腔。一人一鼓一钹一筷三板就是慈利渔鼓艺人的标配。只是他们在乐器制作上更显考究。张辉明的渔鼓由可分离的两截竹子组装成长1米,直径10厘米的渔鼓筒,鼓面用响亮的塑料膜蒙着,再用红布拂袖箍紧,手一碰就能发出高亢的“嘭嘭”声。“以前都是鱼皮、蟒皮或猪心外膜蒙竹筒,但他们容易出油,又不响亮,就换用塑料纸。”他那块简板也不简单,用的是三块檀木构成,经久耐用。虽然工具简单,但张辉明一走上台,往中心一站,几句高亢的白口就脱口而出,道白说明来意,紧接着是毫不含糊的唱腔。遇见他那天,他正在唱传统渔鼓《十字古人》,说唱念打都配合得十分到位,怒腔、欢腔、悲腔起承转合,情绪一浪高过一浪,把观众带入他的渔鼓世界。

张辉明36岁遇见比自己小的师父熊成贵,跟他学了十天,学会了渔鼓的12个半韵,还学会了打渔鼓筒。学成后,张辉明加入慈利特有的曲艺元素,用当地的方言说唱,没多久就有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他的唱腔比我们的音更高些。”熊成贵说徒弟唱得好听,很多红白喜事场合都有人邀请他唱渔鼓。如今,张辉明已经是张家界渔鼓市级非遗传承人,而活跃于张家界武陵源景区的熊成贵,因为是桃源人的关系,至今没有传承人身份。“张辉明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即便不是传承人,他带的四五十个徒弟,也几乎都是我帮他教。”

慈利渔鼓依然还保留着老祖宗的范式,未曾变革,虽然还有部分渔鼓艺人活跃于红白喜事场合,但大部分艺人已经很难以此为生计了。“传统的东西就是传统的,要坚守。”张辉明说,即便慈利渔鼓传承面临后继乏人,但传统不能丢,至于其他,顺其自然。

这次,他们师徒二人带着原汁原味的传统渔鼓《渔鼓根生》《两个碗》《结拜》等来常德展演。“我们都是一个人说唱,这才是正宗的渔鼓。”张辉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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