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志斌
1
1939年冬。桂西北山区。
阉鸡佬谭大正在阉最后一只鸡,他坐个小矮凳,双腿膝盖夹着公鸡,薄如蝉翼的阉刀小心翼翼地伸进鸡肚里去。竹笼里,有已经阉好的18只公鸡。木盆里,有一堆惨白的睾丸。
山风骤起,枯枝烂叶飞旋。
一粒尘埃像个捣蛋鬼,在谭大身边转了半圈,忽然就钻进了他的左眼。
钻心的疼!谭大紧闭左眼,左脸颊尽皱,继续小心地动刀。眼泪从那个本来就有眼屎的眼角流出来了。
“我用鸡毛沾口水帮你扫灰尘出来吧?”旁边看的人说。
“不要动!小心鸡死。”谭大放下刀,食、中两根手指小心摸索着往鸡肚里探。
蓦然,山口处“轰”一声鸟枪响,一声尖厉呼喊:“鬼子进山了——”
是山口崖顶上放哨的人发出警报。
前天山外有一屯落被鬼子一把火烧掉,还死了几个人,所以他们这两天都派人放哨。
谭大嫁山外的妹妹的18岁女儿就前天被强奸然后用军刀砍死。
“快跑!”
“快逃命啊……”屯人惊叫一片,都往山后跑。
鸡主人谭富跑来要提鸡笼:“谭大,快跑!”
谭大扭头盯山口,发呆。片刻,扭回头,冷冷地说:“莫动!还喂药的。我这辈子还没阉死过一只鸡,现在走,会有鸡死。这鸡阉到半,我更不能走。”
“鬼子来了,人都要死,还鸡?”谭富提鸡笼。
“放下!若你鸡死了,我地窖有银子赔你。”谭大右眼独瞪,盯着谭富,样子恶恶的,有点恐怖。
2
屯人跑光了,茅屋前,只有谭大在小心地阉鸡。
啪啪啪的跑步声,鬼子一下就包围了谭大。
谭大没抬头,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只惨白的睾丸丢进身边的木水盆里。
“砸!”寒光一闪,谭大手中的公鸡脑袋落地。生硬的中国话响起:“这些鸡和睾丸统统煮了下酒的有!”
谭大抬头一看,是个鬼子军官,军刀冰冷。
谭大独瞪右眼盯着军官,冷冷地说:“你可恶!这是我阉鸡以来,死的第一只鸡,你坏了我一生的名声!你找死。”
“你的,帮我们煮鸡热酒快点,不然死啦啦的!”鬼子军官用刀背拍了一下谭大的肩头。
十几个鬼子立即将竹笼里的鸡拿出来,一只一只地扭断脖颈,丢到谭大的前面。
谭大独瞪的右眼红红的,俯脸盯着地上乱七八糟的死鸡,脸色阴冷。
3
鸡煮熟,盛满几大盆;睾丸煮熟,盛满几大碗;酒也热好,打满两木桶。
满屋的肉香酒香。
鬼子军官用刀架着谭大的脖子:“你的先吃先喝!”
4
黄昏,山村静悄悄。
村里人悄悄摸回来。
他们看到,19个鬼子乱七八糟躺在地上,颈脖和裤裆都渗出乌黑的血。
谭大也卷曲倒伏于地,口吐黑血。
这是中毒。
薄如蝉翼的阉刀散落在谭大的身前。
木盆里,有一堆惨白的睾丸。
(获第五届“潇湘杯”网络微文学创作大赛微小说类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