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首批“猪供体”异种胰岛移植患者
吃异种移植“螃蟹”，“猪”给人新生命
吃一根玉米棒都成奢望
“以前我最担心的是，自己死了孩子还没养大。”想起自己因为糖尿病遭的罪，33岁的马东津(化名)有些哽咽。他一度认为自己的生命已经陷入“绝境”，只能慢慢等待死亡的来临。
幸运的是，一只猪救了他。4月15日，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对外宣布，该院在异种胰岛移植治疗糖尿病临床研究上获得重大突破：将供体猪的胰岛成功移植到3位Ⅰ型糖尿病患者身上，效果最好的移植病人胰岛素减量80.5%。
三名移植病人分别为22岁、26岁和32岁的男性。马东津就是那名效果最好的移植病人。他的过去怎样?他的未来如何?三湘都市报记者专访了这名“死而复生”的患者。
■记者 李琪 通讯员 梁国清 蒋凯
【患病】
吃一根玉米棒都成奢望
2010年年底，春节即将来临。正在广东虎门打工的马东津感觉自己病了，体重突然从120斤降到90斤，每天吃得很多，却无力提起20斤重的物品。
到工厂附近的一家医院去看病，不明病因的医生给他注射葡萄糖水，病情却愈加严重。换一家医院再查，马东津第一次听到了那个让自己害怕的名字——糖尿病。
在医生的建议下，马东津开始服用降糖药，血糖指数仍蹭蹭往上升。“当时医生都以为我是II型糖尿病。”折腾几个月后，他听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名字——I型糖尿病，身体已经丧失胰岛功能，只能靠注射胰岛素来降低血糖。
“一天打四针，肚皮上全是针孔。”马东津称，与这些皮肉之痛比起来，血糖波动带来的不适常常让他觉得生无可恋。“吃饭前，人处于低血糖状态;等吃完饭，又变成高血糖，指标一下升到30多个点。”头晕、乏力、饥饿感，各种不适每天都消磨着他的意志。
“糖尿病人多可怜?吃一根玉米棒都是奢望，苹果香蕉等水果是想都不敢想。”玉米属于低糖食品，一次下夜班时，饥饿的马东津吃了一根，血糖一下升了近20个点，从此他只敢吃素菜。
【打击】
I型糖尿病等于是“死刑”
薪水才1000多元，测试一次血糖就要10元，一天要测7次……巨大的经济压力下，马东津仍旧奔波在全国各大医院里，他希望找到一种技术，能根治自己的病。
医生却一次次判给他“死刑”，I型糖尿病无法根治，只能靠注射胰岛素维持。之后，他要面对的，是肾衰竭、血管病变、截肢、眼盲等各种无法预知的并发症。
“我虽然不想放弃，但也逐渐陷入绝望中，只能等待死亡的到来。”马东津说，自己最担心的是，孩子还没养大，自己就死了。
2012年，马东津在网上看到，济南某医院有一种叫“干细胞移植”的手术，可以再生胰岛功能。他马上赶到济南，并接受了移植手术。“ 血糖确实降了一些，但效果不明显。6个月后，各项指标又回到了术前的标准。”手术没有成功，马东津却接触到了这种“细胞移植”技术，他隐约感觉到，要根治糖尿病，药物治疗始终不治本，只有“细胞移植”治疗才有希望。
【尝试】
为受苦的糖尿病人吃“螃蟹”
幸运来临的日子是2013年3月5日。马东津记得很清楚，当时健康每况愈下的他来到长沙，到湘雅医院打探治疗糖尿病的方法。
“走到湘雅三医院门口，那里贴着一张宣传‘异种移植’的宣传单。”可治疗I型糖尿病?马东津马上找到医院办公室，却没有找到项目的负责人，因为当时“五星级猪”的基地才开始建。
2015年，马东津终于见到了项目牵头人王维教授。他这才知道，项目属于研究阶段，目前只是征集志愿患者进行移植。研究的结果未知，移植后的效果也未知。
“我当时就报名了，虽然不知道结果，但只要有利于研究，能造福其他患者也是好的。”马东津坦言，这种病实在太痛苦了，他满心期待着有新技术研究成功，哪怕自己来当这个吃“螃蟹”的人。
2015年10月13日，马东津住进了湘雅三医院的无菌病房。15日，他开始接受“五星级猪”供体的胰岛细胞移植，成为该项目的首批移植患者。 2015年12月25日，他出院了。
【新生】
注射胰岛素减量80.5%
4月17日早上，记者在湘雅三医院病房中见到了马东津，这次他是来复查的。吃了半根玉米，还能吃点面食，他的生活已经回到6年前的正轨。
“一个人在无菌病房是很难熬的，但我相信，这就是我的重生。”回忆移植过程，马东津感慨，自己做了人生中最正确的一次抉择。
“手术采取的是‘介入’，比微创还微创。”他告诉记者，手术前的一个月，专家通过采血提取了自己的“T”调节细胞，手术前三天再“还”了回来，这便是王维教授所说的诱导免疫耐受技术。
“手术不需要动刀子，通过‘输液’的方式，在大腿上用一根小管子向肝动脉输送计划量1/3的猪胰岛细胞，同时通过脖子输2/3的猪胰岛细胞到门静脉。”马东津表示，除了麻醉剂带来的呕吐感，自己几乎没有其他的不适。
医生来检查相关数据，餐前指标为4.8，餐后指标为6.4，血糖标准已经接近正常人。“按照现在的值，胰岛素的减量比80.5%还略高。以前每天几乎要注射60个单位的胰岛素，现在6个到7个就可以了。”马东津说，自己马上就要出发去广东打工了，妻子孩子已经在等着他，新生活即将开始。
未来
全球或将有1亿糖尿病患者受惠
“到今年底，我们的移植患者会增加到10位。”王维教授透露，4月15日的中期评审效果很好，他会继续带着团队研究，甚至考虑将II型糖尿病纳入实验对象。
“保持得好的话，移植的猪胰岛细胞可以存活20年。”王维教授表示，目前接受移植的患者身体都恢复得很好，如果2017年项目的终期评审通过，猪供体胰岛就可以用于临床治疗了。
研究成果出来之后，全世界都会分享这项成果。目前，全世界约有4亿糖尿病患者，其中部分属于I型糖尿病，保守估计将有1亿马东津这样的患者将因该项成果的“推广”而受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