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毛泽东与符定一在北京亲切交谈。
紫东园曾是一中创建初期的校址,毛泽东在这里读书半年。
柳潜批改的《商鞅徙木立信论》。
2005年,湘阴县三塘镇檀栗屋场前发现柳潜(钧湄)的墓碑。
求学一中路线示意图
几经选择,毛泽东进了省立一中。
按现在的分法,毛泽东进的是一所普通中学,受的还是基础教育,并没有受职业教育。
这也意味着,毛泽东从读书到谋职,还得有一个较长的过程。
在一中,毛泽东在颇受重视的同时,也受到了校方的繁琐规则束缚,还受到了学习上“吃不饱”的折磨。这让他很不满意,加上“遇”到了那本书,结果呆了半年,他就告别一中,走向了自学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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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印:紫东园
省立一中的“第一号学生”
创办于1912年春的省立第一中学,最初的地点在北正街的紫东园,校址就在现在的民主后街4号、5号。记者7月20日再一次来到这里时,只有一片人家。也怪不得,一中初创,本来就是借用民房做校舍。据已故的湖南文史研究馆馆员甘融回忆:学校“是新建并排五开间三进两层的两所民房成立的。后来班次较多(最多时八班),又租对门驻省湘潭中学(今石怡织布厂)为宿舍。”直到1914年,“才迁往荷花池”。
毛泽东曾回忆说:“我在学业上的第二次冒险是在省立第一中学,我花了一块钱报名,应了入学考试,以第一名被录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被编入普一班,毛泽东无疑是新成立学校——省立一中的“第一号学生”。
甘融回忆他和毛泽东投考一中的情景:当时报考的普通科有“二千余人”考生,“借贡院优质师范校舍为试场。我记得第一场试国文,题目是《民国成立,百端待理,教育与实业,应以何者为重要策》。第二场,试史地、算术理科。榜发,普通科取一百五十名,榜首是毛泽东,我列第四。”“普通科分英文两班,德文一班,毛泽东习英文,编入普一班,我习德文,编入普三班。”
“紫东园校舍既系民房改装,当然不适合学校之用,楼上作寝室和自修室,楼下每边把四间房打通,作为教室,其余间作办公室、图书仪器室和教职员住室。一栋轿厅作为风雨操场和礼堂,另一栋轿厅作食堂,师生二百余人,挤在全校面积不到一百二十平方丈的斗室中,无宽旷校园可资游息。教室黑暗,雨天要点灯,天晴要到谘议局上体操课,那时学校还没有电灯,晚间自修,点燃油斗笠灯。”
“普通科第一年课程为国文、外语、算术、历史、地理、植物、修身、手工、图画、音乐、体操等。国文、外语每周都有六小时,全周上课时间36小时,课外活动时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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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步:再试,让校长认定毛泽东“可堪造就”
毛泽东“榜首进一中”,校长符定一心里却有点嘀咕。因为他深知此时社会的黑暗,最担心在他主持的学校中有“关系生”考入。因此,他不仅严格考场纪律,而且还亲自复审录取生的考卷。
当符定一审阅了毛泽东的考卷之后,深为其闳中肆外、纵横捭阖的文风所感染,为此,他决定要亲自见一见毛泽东。当看见这位来自湘潭乡下、穿着土布衣服的考生时,他惊愕了,不禁自问:“他能写出这样好的文章吗?”于是,他决定亲自面试一次。
为此,符定一把毛泽东叫到校长室,上下五千年,纵横八千里,从各个方面“为难”这位乡下来的考生。出乎他所料的是,毛泽东从容对答,常出惊人之语。符定一取出纸、笔,又以命题作文试之。对此,毛泽东稍加沉吟,展纸挥毫,龙飞凤舞,一挥而就。符定一看罢这篇如行云流水、立马即成的文章赞叹不已。从此,他“认定毛泽东是一位可堪造就的大器之材,决心要好好地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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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步:作文,让老师发出“伟大之器”的预言
“榜首进一中”,本来就是一次“出风头”,而他的一篇作文,又让他成为学生“明星”。他的这篇作文名为《商鞅徙木立信论》。这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毛泽东最早的文稿。原件现藏中央档案馆。
商鞅徙木立信论
吾读史至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而叹吾国国民之愚也,而叹执政者之煞费苦心也,而叹数千年来民智之不开、国几蹈于沦亡之惨也。谓予不信,请罄其说。
法令者,代谋幸福之具也。法令而善,其幸福吾民也必多,吾民方恐其不布此法令,或布而恐其不生效力,必竭全力以保障之,维持之,务使达到完善之目的而止。政府国民互相倚系,安有不信之理?法令而不善,则不惟无幸福之可言,且有危害之足惧,吾民又必竭全力以阻止此法令。虽欲吾信,又安有信之之理?乃若商鞅之与秦民,适成此比例之反对,抑又何哉?
商鞅之法良法也。今试一披吾国四千余年之纪载,而求其利国福民伟大之政治家,商鞅不首屈一指乎?鞅当孝公之世,中原最鼎沸,战事正殷。举国疲劳,不堪言状。于是而欲战胜诸国,统一中原,不綦难哉?于是而变法之令出,其法惩奸宄以保人民之权利,务耕织以增进国民之富力,尚军功以树国威,孥贫怠以绝消耗。此诚我国从来未有之大政策,民何惮而不信?乃必徙木以立信者,吾于是知执政者之具费苦心也,吾于是知吾国国民之愚也,吾于是知数千年来民智黑闇、国几蹈于沦亡之惨境有由来也。
虽然,非常之原,黎民惧焉。民是此民矣,法是彼法矣,吾又何怪焉?吾特恐此徙木立信一事,若令彼东西各国文明国民闻之,当必捧腹而笑,噭舌而讥矣。乌乎!吾欲无言。
首先为毛泽东这篇作文叫好的,自然是“第一读者”——他的国文教员柳潜。这位前清秀才给了如此评语:“实切社会立论,目光如炬,落墨大方,恰似报笔,而义法亦入古。逆折而入,笔力挺拔。历观生作,练成一色文字,自是伟大之器,再加功候,吾不知其所至。力能扛鼎,积理宏富。有法律知识,具哲理思想,借题发挥,纯以唱叹之笔出之,是为压题(点题)法,至推论商君之法为从来未有之大政策,言之凿凿,绝无浮烟涨墨绕其笔端,是有功于社会文字。”由此,柳潜得出结论:作者“才气过人,前途不可限量”。
柳潜从这篇作文中看出了作者的潜能,所发出的预言日后得到印证,可见他本身也是“目光如炬”。可惜的是,只活了52岁的柳潜1930年就去世了,没有看到自己弟子成为‘伟大之器“之日。而毛泽东却没有忘记柳先生,解放后,曾多次与同学周世钊提到柳先生,称赞这位真心关照和培养过自己的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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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步:“巧遇”,让毛泽东萌发自学念头
在一中,青年毛泽东“巧遇”一部书,让他的人生之路又发生转折。
他回忆说:“校中有一个国文教员十分地帮我……借了一本《御批历代通鉴辑览》给我,其中有乾隆的诏谕和批评。”
这位国文教员就是柳潜(一说胡汝霖),他藏有一部《御批历代通鉴辑览》。乾隆皇帝下令修《四库全书》时,决定出一部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的删节本,定名为《通鉴辑览》。臣子们将《资治通鉴》删节本、乾隆在该书上的800多条批注和所作序言汇集起来,就成了这部《御批历代通鉴辑览》。
当时,课堂教学满足不了毛泽东的求知欲望,便常常去学校图书馆看书阅报,阅览室便成为毛泽东的又一求知场所。柳潜既然认为这个弟子“才气过人,前途不可限量”,也就格外喜爱,非常器重,师生间来往也就密切。一次,师生二人谈论一件历史事件时,柳潜为了引证一段乾隆“御言”,便拿出了这部《御批历代通鉴辑览》。毛泽东被这部书吸引了,柳潜便慷慨借给自己的弟子。
毛泽东回到宿舍后,兴致勃勃地读了起来,不由得边阅读边圈点批注起来。毛泽东用了几个月的课余时间,津津有味地通读了这“大部头”。到了还书之日,见书上满是圈点、批注,柳先生心有不悦,但细看其圈点批注,很有道理,颇具文采,又转怒为喜,慨然将此书相赠。
可柳先生哪里知道,毛泽东读了此书,深感收获很大,也就觉得自己看书,自己研究,比按部就班上课更有效果,而学校里(文史)课程太肤浅,内容太陈旧,校规太繁琐,难以达到自己的学习目的,不如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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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步:决断,6个月后离开学校
毛泽东回忆自己离开一中情景时说:“我不喜欢第一中学。它的课程太少而规则繁琐。并且,在我读过《御批历代通鉴辑览》以后,我断定还是单独求学的好。六个月后,我离开学校。”
一中的“规则繁琐”不假。甘融在回忆中说:“清晨闻号声起床,以十分钟盥漱整理内务,即摇铃点名晨操,点名时校长训话,无非是勉励学生进德修业,有时对犯规同学公开批评。校长的态度是严肃的。学生与校长之间有很大距离,学生们认为校长是官老爷。”
应该说,毛泽东在一中是“得宠”的,校方重视,老师喜欢,同学钦佩,可他一旦发现有更好的学习途径时,便义无反顾地弃旧拥新。
不过,毛泽东虽然不喜欢一中,却尊敬校长符定一,符定一也非常器重这个学生。1925年,做了高官的符定一回长沙省亲,在一位时任省府秘书长亲戚家中看到当局逮捕毛泽东的密电,他当即说道:“你们不要抓他,他将来的成就会在你我之上。”力保毛泽东出险。解放后,师生二人多次相见。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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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感言:“第三次冒险”
紫东园仅仅是毛泽东人生路上的一站么?
当然不是!
套用名言“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此时毛泽东是“我爱老师,但我更爱追求新知识”。一中的“规则繁琐”能让“一心读书”的学生按部就班、苦读“圣贤”,但会让一个追求知识、追求理想的热血青年反叛。在“爱师”和“追求”二者矛盾不能调和时,毛泽东只有选择离去。
再套用毛泽东自己的话,投考一中是他学业上的“第二次冒险”,那么在记者眼里,退学于一中、走自学之路是他“第三次冒险”。如此,离学问之道近了,离职业定位更加远了,基本生活压力更加重了。
宁可负重,不变追求,这就是青年毛泽东。紫东园可以作证。
链接
省立一中
即现在的长沙市第一中学。创建于1912年,原名湖南省立第一中学,是湖南省最早的公立中学,素以名师云集,校风朴实,人才辈出而著称,毛泽东、朱镕基、周谷城、周立波、杨小凯、谭盾等蜚声中外的政治家、思想家、历史学家、文学家、经济学家、音乐家和17位“两院”院士均先后在此就读。该校现为湖南省教育厅直属的省示范性普通高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