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日，湘江长沙段，不少人在湘江两岸污水排出口边上钓鱼 。 本版图片均由记者 李丹 摄
3 月31日，长沙杜甫江阁附近，渔民在这里卖鱼。第二天，湘江进入禁渔期。
长沙缺水时间轴
没有最低
只有更低
……
2007年6月
27.45米。当年6月3日，湘江长沙段水位跌破纪录，比历年同期均值偏低4米，“主汛期水位如此低，罕见。”专家说。
2009年11月
当年11月26日，湘江长沙段水位跌至24.8米。
又一个“历史最低水位”诞生。
2010年11月
湘江长沙段水位下降至25.08米，水位跌破供水警戒线。
湘潭等城市用水告急。
2003年，湘江长沙段最低水位降到25.24米，此后十年持续下降。
这座曾因水而名的城市，其实早已成为资源型和水质型“双缺水城市”。
十年间，虽采取诸多临时性供水措施，但扬汤止沸，长沙人依旧“喊渴”。蒋四林体会尤为深刻，他家湘江边的老水井在2010年已干涸。
2012年10月，湘江综合枢纽工程开始试蓄水，长沙段水位常年保持在26米左右。
2013年4月10日，试蓄水半年。水位悄涨，长沙人和长沙城悄然变化。
■记者 汤霞玲
1 怀旧菜农
蒋四林生长在湘江边，50年里见证了一系列变化，农具从牛耕到铁机器，住处从河滩转移到堤坝，江边水田变成菜地……
唯一不变的，是自己一直从湘江取水，直到2010年冬天，用了20年的老井不再出水，一家人只能去邻家“讨水”。
从湘江取水，在江边种地是他们延续了几代的生活方式。
1960年代，村民在湘江边出集体工，一年两季水稻，男女老少忙得不亦乐乎。彼时的湘江浅滩养活了周遭几万人——江边的水田和菜地一度成为生产生活的主阵地。
本世纪初，湘江水量减少，村民多外出打工，江地渐芜。“田地就慢慢变成了菜地。”蒋四林说，村民的放弃让许多外来菜农看中商机。
2008年，蒋四林将六亩菜地出租给了一江西菜农用来培育无公害蔬菜。每年租金800元/亩，还能拿300元/亩的蔬菜种植补贴。
如今，由蓄水带来的变化已经显现。记者在现场看到，黑石村一带的油菜地已经被水淹没了十来米。“现在湘江浅滩上的菜地基本是私人自由耕作，再过段时间估计会全淹了。”蒋四林说。
现在，蒋四林的儿女都已在城市就业。他常说，自己在江边耕种的历史也将随波远去。
2 最后一代渔民
“鲫鱼8元，黄鸭叫20元。”杜甫江阁下游200米的岸边上，陈爱华几十斤鱼销售一空。
陈爱华把这叫做“店里”，做生意时，渔船就停在“店门”处。与他一同“开店”的还有四个湖北老乡。
出生于湖北孝感云梦县的他16岁跟父亲下河，后因拦河造田，家乡府河成了小溪。1985年，他跟随父亲漂到湘江，当时江上的渔船有百来条。
陈爱华说，老家人世代打鱼，流浪在洞庭湘江，渔民生活方式基本固定：一对夫妻一条船，丈夫外出打鱼，妻子船上管后勤。每晚6点到12点，第一次出门撒网捕鱼，凌晨4点到6点再出去一趟。每年在长沙呆8个月，只在禁渔期和春节回家两次。
3月29日，陈爱华边清理渔网边告诉记者，以往每天能打鱼百来斤，今年湘江水量大，风大，打鱼的难度增大，但鱼量变化不明显。“拦河坝”对打鱼的影响，今年还看不出来，可能明年就会有些变化。
陈爱华家“渔史”已延续了三代。现在，22岁的女儿在北京上班，10岁的儿子在老家上学。
“他们不会再做渔民了，到我这儿是最后一代。”陈爱华说。
3 引水救城史
几年前，蒋四林曾在湘江边看过工人铺设管道，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长沙缺水有多严重。
曾参加过临时供水现场施工的尚俊才告诉记者，湘江水位低于25米时，长沙就得启动江心取水的临时措施。
施工人员从湘江沿岸的取水泵房新开辟一接口，潜水员潜入水底装好潜水泵，然后用钢管或黑色的PE塑料管连接泵房接口和江心潜水泵，每次铺设的水管要向江心延伸几十米。
“水管先在岸上装，两头封住，移到相应位置后就往里灌水，水管下沉。在岸边能看到水管与泵房的接口。”尚俊才告诉记者，一般情况下每年10月份这项工作就会启动，但随着湘江枯水期提前，有时候国庆就开始铺设水管。记忆中，有一年的江心取水从前一年的8月持续到了次年3月。
尚俊才回忆，2009年10月，长沙还曾在银盆岭大桥北围堰取水。工人们用沙袋垒砌几米高的水坝，才基本保证了长沙城的取水。
2012年，长沙持续了近十年的枯水期临时供水措施结束。
4 挪亚守船人
蒋四林在长沙城里打工的时候就听说挪亚游轮很洋气。
开业7年后，国内首艘5000吨位的城市豪华游艇——“挪亚游轮”关门歇业，何成翔从“船长”变成“守船人”。
回忆起挪亚游轮曾经的辉煌，这位游轮机长激动不已：服务员、厨师有一百来人，一楼是自助餐，二楼宴会厅，三楼包厢，高峰时可以接待一百桌的餐饮，2012年年初，婚宴预约就排到2012年底。
李金南回忆，由于停业仓促，当年五月的几场宴席没能安排到位，预定的客人前来闹事，还打伤了一名营销人员。客人的压力最终没能扭过环保的要求：挪亚游轮在2012年5月停止营业。
停业后的游船关掉了大部分的机器，近百名服务人员自谋职业，只留下6名看船人。
谈话间，看船老人从抽屉里面翻出了一副扑克牌，装修精美的客房、高档餐馆、各色美食图片记录着曾经的辉煌。
目前，出让消息已经在网上挂出。“希望能卖个好价。”留守的6名守船人心思相同。
5 江面清洁工
4月9日下午，竹山园海事局码头附近，63岁的廖双全鞋都没脱，一下蹚进了涌动的江水中。
他抄起袖子，双手推着垃圾往前走了十来米，岸边5名工友拿着竹扫把将搁岸垃圾清扫归拢。半小时后，废弃的鞋子、木棍、枯树、生活垃圾等将渔网面填得满满当当。不远的江面上，一条打捞船拖着渔网末端往江心走去。
廖双全说，2005年，长沙开始湘江河道清理工程，城管组建湘江清洁队。他们小组8个人，负责橘子洲大桥到银盆岭大桥段河道和浅滩垃圾清理，每天都要捡百余袋垃圾。
在湘江边做了8年水面清洁工的老廖说，去年冬天是最累的日子。每次拦河坝开闸泄水，大量垃圾留在了岸边，相较于过去的枯水期，他们的工作翻了一番，队里还特意增加了两名清洁工人。
筑坝双刃：大船不再卡，环保引争论
两年后可年省6亿运费 多地筑坝，湘江四大家鱼锐减，青鱼曾消失
水流湍急的湘江长沙综合枢纽。至2013年4月10日，试蓄水半年，城市悄然变化。 本版图片均由记者 李丹 摄
长沙湘江边的油菜花地成了年轻情侣中意的婚纱拍摄点。
2011年9月
长沙市水文站站长梁文胜说，再跌，又一个“史上最低水位”将现。
当年枯水期长过之前任何年份，长沙各水厂纷纷把取水口移向江心。
2011年11月
省防指再次启动枯水期安全用水Ⅱ级应急响应。
现场大量船只滞留，市民可径直走到江心戏水玩耍，江边现连片菜地。
2012年1月
该年元旦，水位标杆全部裸露，大河如溪。
长沙各大水厂采取应急提水等多重措施。
长沙筑坝，暂别缺水。
4月9日8点，湘江安静，水位安稳：水位31.02米，较前日下降1米。
4月1日，湖南入汛。同日，《湖南省湘江保护条例》正式施行。这是我国第一部江河流域保护的综合性地方法规。
这些都在刘学著的关注之列。作为湘江综合枢纽工程的设计师，从项目论证到具体实施，“湘江综合枢纽工程”的字眼已在他的案头呆了十年。
一座城依赖一条江，一座坝改变一座城。这十年，长沙城与湘江的相濡相融渐次展现。
■记者 汤霞玲
1
因缺水而生
刘学著回忆，2004年，湘江上拦河筑坝提上议程。
当年1月，长沙市在省两会期间提出，2003年湘江枯水造成长沙供水紧张，水质渐差，山水洲城景观遭受破坏，客运中止，货运损失重大。在湘江上筑坝拦水，将有望解决这一困境。
随后，省政府召开长沙湘江航电枢纽工程专题会，湖南省交通规划勘察设计院副总工程师刘学著开始接触湘江综合枢纽。
长沙市水文站站长梁文胜介绍，2003年到2012年，湘江长沙段最低水位逐年降低，近十年下降的水位数超过了前面三十年，2012年元旦刷新了1910年有水文记录以来的历史最低：24.63米，直逼24.5米的基本应急取水警戒线。
由此，长沙城不得不采取临时性取水措施，同时开发第二水源：2010年五水厂启用株树桥引水工程30万m3/d原水，占到长沙城公共用水量的23%。
为解决取水这一根本问题，湘江枢纽工程的正式蓄水位设计在了29.7米，长株潭三地135公里的库区，可为长株潭三市城镇提供47天的用水量。
变化在蓄水后开始显现：2012年湘江没有枯水期，长沙持续近十年的临时性取水措施退出湘江史。
2
一船省3万
刘学著说，国家和湖南省自“七五”期间就开始湘江千吨级航道建设，湘潭至城陵矶航段已达千吨级船队通航要求。
与此同时，衡钢、株冶、湘钢、涟钢等一批大中型耗水企业在湘江流域崛起。
处于湘潭至城陵矶之间的长沙段频繁告急，丰水期，1000吨级机动船可从长江口直达长沙;但在枯水期，部分大型船舶就只能转到省外，或者减载运输。为此，湘江综合枢纽正式蓄水29.7米——2000吨级船舶能顺利通航。
“2008年，湘江流域1000吨以上船舶占到总量的33.9%，船舶的大型化必定是未来发展趋势。”刘学著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目前湘江沿岸的湘钢、涟钢、三一等企业的原材料多来自澳大利亚，原材料通过海轮运送到长江口，再转运至大型船舶。“大型船舶开到湘江入江口就开不动了，需要再转运到较小吨级的船舶上。一次转运费就是15元/吨。一条2000吨级的船转运如果能够实现干支流直达，一次至少节省3万元。”
刘学著测算，到2015年，湘江的年货运量将达到1.5亿吨，2000吨级船舶比1000吨级船舶节约运费6.6亿元/年，节省燃油4.61万吨。
3
倒逼治污
对于环保的争论，十年来从未停止。
刘学著回忆，项目上马时，环保人士提出了一个“不可行性论证”：流速变缓，自净能力变差，环保压力前所未有。长沙湘江综合枢纽工程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龙伏波却认为，综合枢纽工程对于湘江治污是一种倒逼。
2008年6月，我省启动为期三年的湘江水污染综治计划，完成污染治理项目2063个。2011年3月，国务院批准湘江重金属污染综治方案，湘江成为了国内第一条不跨省的重金属治理河流，项目总投入595亿元——2015年，湘江流域的污染项目和排污总量要在2008年的基础上分别减少5%。
记者从省环保厅获悉，2012年，沿江八市环保投入占到了财政总投入的3.59%。
试蓄水半个月后，《湘江长沙综合枢纽工程库区污染综合防治实施方案》出台， “工业污染治理”、“城镇生活污染治理”、“河道采砂整治”、“水上和沿岸餐饮整治”等被重点关注。
与此同时，渔政部门传来消息，由于鱼类的巡游轨道受阻，产卵地和生长地被隔断。2008-2012年的湘江鱼类资源普查发现，四大家鱼数量锐减，只占到湘江鱼类总量的8%。2012年更是两次抽样都未抽到青鱼样本。
刘学著告诉记者，湘江综合枢纽专门设计的鱼道能缓解这一危机。在修建鱼道后，“四大家鱼”可从坝下上溯生殖洄游路线到达135公里的库区江段，库区段将成新的“四大家鱼”产卵场。
4
蓝色旅游
湘江蓄水增加了环保压力，却让熊奇志发现了商机，长沙水上第三产业开始升温。
“水位上升，客人的游玩兴致也好多了，水上市场大有可为。”作为鑫宇游轮有限公司的市场销售，他正探索如何扩大业务，“如果能开通两岸到橘子洲上的水上巴士，长沙湘江两岸的旅游市场会大大激活。”
两年前，他曾去珠海、厦门等地考察，回来后形成了一份设计规划送到了长沙市政府。
“可能政府也在考虑吧，毕竟湘江的保护和水上旅游的开发是一对矛盾。”熊奇志说，目前四个公司占据了长沙城区水上旅游市场，多为中小型的本土企业。他曾听说，长沙市政府有意学黄浦江，全国招标，将湘江旅游开发整体打包给有资质的大型公司。
这一说法在长沙市旅游局得到印证。
长沙市旅游局局长谭勇告诉记者，目前《长沙市水上旅游编制规划》正在报批，长沙也出台了《关于加快现代旅游业发展 建设旅游强市的决定》，明确提出：以湘江枢纽蓄水通航为契机，整合湘江、浏阳河、捞刀河等水资源，大力开发水上旅游，加快湘江休闲旅游观光带的开发建设，推动湘江建成“东方莱茵河”。
数据
湘江长沙综合枢纽通航半年
总过闸船数是三峡的一半
湘江长沙综合枢纽通航整半年，共有24909艘次船舶过闸，这个数字差不多是长江三峡2012年过闸量的一半。浏阳的花炮、醴陵的瓷器、益阳的竹筷子……2000吨级船舶往来穿梭，把湖南特产一箱箱运送到世界各地。
从排队到过闸，每艘船约需要1个半小时。现枢纽过闸效率正不断提升，每天放行不低于32闸次，平均每1个半小时就可放一次闸，最高一天开启34闸次278艘船舶过闸。
船闸通航只是湘江长沙综合枢纽一个节点，2015年11月最后一台机组发电时，即可宣告三期竣工、枢纽完工。
坝顶公路桥名为黄桥大道，预计2014年3月1日通车。公路桥将和岳麓大道、金星大道、龙王港路一起构成高新技术产业开发的“环路”系统。■记者 叶子君 通讯员 胡富君
责编：谢龙彪
来源：华声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