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三畅
2024年的春节，武冈滩里水龙灯舞得比任何一年都更欢快。
时间从大年初二耍到元宵节。为了滩里水龙灯能在陆地上舞耍，政府还修建了水龙灯文化广场和水龙灯舞耍的场地，并在关风桥和龙江河两岸布置了彩灯。远远看去，滩里村蛟龙飞舞，灯光璀璨，水波荡漾，恍如天上的街市。
《武冈州志》载，今湖南省武冈市邓家铺镇滩里村，“历有舞水龙灯之习俗，其源可溯至唐末”。
邓家铺镇是湖南历史名镇，是唐末潭州（今长沙）节度使邓处讷的公子，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之地。其所处平畴是一块盆地，资水的支流龙江从西南面丛山的峡谷间艰难地钻出来，穿过这片平畴，就被东北面的山壑紧紧夹住，那夹缝口，就叫“水口”。邓公子和一些有识之士认为，“水口”的位置非同寻常，江上游所纳入的凶吉祸福，都要进“水口”，“水口”必须把好，让凶、祸泄走，把吉、福留住。要达到这一目的，舞“水口龙”是最好的方法。龙是水中王，龙能掌控一切！于是邓公子商请“水口”上游的滩里村人来舞“水龙灯”。滩里村本有舞龙灯的习俗，就欣然答应了。
“水龙灯”很快就舞耍起来了。尔后一千多年来，基本上年年舞耍，即使时势特殊，如太平天国时期、抗战时期，也没停止过。现在，滩里水龙灯已被批准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滩里水龙灯主要由主灯（龙）、牌灯、宝灯、散灯等组成。主灯由原先的两条龙、两群灯，发展到今天的四条龙、四群灯。每条龙分为七节、节与节之间用白龙布连结，形成一条整体的龙。牌灯有一支上亮着“滩里龙灯队”的名称，其他的亮着时兴标语，如“祖国腾飞”“清正廉洁”等。宝灯是圆球形，俗称“宝”，每条龙要配一个。散灯有鱼灯、虾灯、蟹灯，以及猴灯、狮灯、鸡灯……舞耍龙灯时，还要配备大、小响器。现配有大、小响器各四套，分别是大鼓、大锣、大钹；小鼓、小锣、碗锣、小钹。每套小乐器还配备一两支唢呐。
旧时是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开始舞耍，现在改革了，春节期间就开始，往往是晚上舞耍。
舞耍之前，先要在“水口”旁边的一座寺庙里祭龙。祭了龙，就要唱“出龙歌”。出龙歌这样唱：要开排来就开排，莫在此中久久捱。排一开来水又大，转过弯来阵势摆……
舞龙灯是生活，生活是离不开爱的。
每条龙后面都有各种灯簇拥着，在锣鼓敲击、唢呐吹奏、爆竹爆放出的激情里，四条龙早就泊于“水口”的竹排上。
水上舞耍的程式有“龙戏水”“龙抬头”“龙望月” “龙腾飞”。先是四条龙与竹排平行着屈伸起伏，竹排本是摇摇晃晃、一沉一浮的，龙灯舞耍起来还真像龙戏水。加之又时而舞耍到水面上，龙头点水、龙身滚水、龙尾蘸水，这就真是龙戏水了。接下来是四条龙龙头一齐往上举，龙身紧紧跟上，然后龙头朝上不动，那是“抬头”“望月”了；突然四条龙龙头朝下一旋，龙身也跟着旋转起来，于是四条龙在空中腾跃、翻飞，各显威风。
村里人早就来到江边观赏了。竹排沿江上溯到村前的码头边，由锣鼓唢呐爆竹接上去，在江边一个较宽的坪子里舞耍起来。在陆上，舞耍者仍然像站在摇晃的竹排上一样，腿也在不断晃动，因此看起来也像在竹排上舞耍一样。
陆上舞耍的程式有“龙钻洞”“双龙抢宝”“画8字”……恍惚间，四条龙分成两对，龙头又倏地上冲，身子斜竖起来，每对龙衍成一个“8”字，然后它们口对着口，隔着那个“宝”，对峙着，龙身一扭一搅，龙尾有力地剪扫着……
舞耍过程中，大小响器齐奏，又有唢呐助阵，还有鞭炮助威。如果表演的场地很大，四条龙在中间一齐舞动，又有几百盏散灯围绕，场景非常壮观。
接下来的日子，水龙灯基本上要被接到本村各家各户的禾场、走廊、堂屋里舞耍；之后就在邻村、邓家铺镇上和其他一些地方舞耍了。邻县新宁、邵阳、洞口、隆回的一些乡镇，也会请去舞。有河的地方，先要在竹排上舞耍一番，再上岸舞耍。有这样的说法：哪一家、哪一村、哪个单位舞了水龙灯，他们一年都会吉利。
舞水龙灯这种民间文化，除了具有审美、娱乐作用，还是最能消解人与人之间、村与村之间的纠纷的。旧时，邻舍之间、村落与村落之间、商铺与商铺之间有纠纷，会求助水龙灯。水龙灯的主事者把双方的主事者喊拢来，要他们当着龙头，各自做自我批评，表态要消除前嫌。然后，水龙灯就进入那些户、那些村落、那些商铺，舞耍一番。以龙作证，看谁还敢食言！这种做法也传承下来，只是方式方法有所改变。
水龙灯一年一换，每年制作新灯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但做水龙灯、舞耍龙灯，是一种强力黏合剂，把全村、全镇人的心都黏合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