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官感旧图。 林纾 37cm×42cm 长沙美术馆供图
陈仲伯
癸卯年腊月大寒日，周末小闲，谭君国斌邀余至长沙美术馆，观《情&理——“铜官感旧”古今剧场》大型沉浸式互动展览，品《铜官感旧图题咏册》，文史掌故，引人入胜。咸丰四年，章价人先生与曾文正公有一桩靖港战溃援溺旧事，三十年后返乡，再经战地，感慨实多，绘图撰记，并请当事诸人跋之。先生逝后，其子更遍征晚清民国名人题咏，卷帙浩繁，鸿词叠彩，彰义炳辉，蔚为大观。余初有涉猎，管窥蠡测，难求甚解，亦不敢稽论。然其怀古之幽、拯援之功、隐让之义、故友之情、生死之谊、宽宏之格，跃然纸上，令人难以忘怀，谨诵二章，并鲰论于次。
其一
丹青妙笔起波澜，秋水菰蒲清客看;
几点归帆题往昔，一川星斗出铜官。
其二
无我还当无意形，援人莫若援心灵;
是非自有春秋笔，情理何须比渭泾。
感悟犹深之处乃“情与理、是与非”当如何辨析。愚见以为“是非自有公断，情理何须较真”。感旧图所引诸文，概莫共赞曾文正公以身许国、挫而不挠、困且益励、终辅中兴。继而称颂章价人先生有心援拯溺之手，无意沾匡扶之功。顾左文襄公评述，谓死生有命，时势造人，文正公即不幸沉于铜官，后亦当有继起者。稀有文辞微议平素赏罚有度之曾文正公，何独遗靖港之恩而勿擢?感旧图主人不计事功、不期伟业、勤勉牧治、余年相谅，何独事过境迁感旧画幽、集雅慰怀?此恩，公耶私耶?此怀，羁耶释耶?若论人情世故当存此疑，若置家国情怀天高云淡。铜官援溺本是鏖战应急，主帅有赴死之志，幕属有护全之责，士卒有奋战之勇，各履其责。搏之以命、赴之以死、援之以手、备之以策、归之以时，皆义理贯通、无关是非，但入情理。悉为顺势而为，岂有只手回天。人生无常，事有跌宕，何况乱世。文正公临危受命伺机建功，价人先生谨防不虞及时援溺，众将士刀光剑影闻鼓再战，皆为不辱所任，顺其自然、行其必然、何须故做。人云善藏者不藏，余则谓何必藏耶?稳婆接生、医者行义、匠人营工，岂权之贵贱、较之厚薄。人恩莫忘，己善莫扬，潜德不发、公理不藏，是之谓也。
章价人先生援溺有功，循常理、尽本分、通人情，理在至公，利在大方。江海有源、善果有因，铜官旧事始末皆士大夫风范之注脚、湖湘精神之本真，故曰：价人不自以为功，后世必知有价人。然究其细络微妙，余推崇“无我还当无意、援人莫若援心”之理。何谓?是役主帅溺水，力挽者众，皆不许，独价文君挟援强施，且诳以湘潭大捷，平复其惊悚、提振其信心，然曾公仍篷首跣足，劝之不食、万念俱灰、再续遗疏。及闻捷讯成真，心志渐复，乃回神正容，坐帐运筹。君子岂能苟活。湖湘不乏临危请命，遗疏督战、抬棺出征、横刀笑天之热血男儿。依此别论，铜官感旧当功者，援人者乎?非也，策备者乎?非也。舍价人先生其谁也，余必曰，湘潭大捷之将士也，湘湖血性之子弟也，如日东升之国运也。
铜官感旧集展诸公之才、传谦让之义，歌慷慨之曲。今衡云湘水、弦歌不绝，华夏盛世，又呈此展，锦上添花。集文成史，以史化人，以文颂德，此乃谭君国斌用心用情所致，亦为善藏之功，与章价人先生有异曲同工之潜德。是以为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