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一起飞》MV剧照。
湘西苗族姑娘盛装出游。郭立亮 摄
龙宁英
今年8月,湘西边城机场建成正式通航,湘西从此进入高铁、飞机、高速三位一体的现代化交通新时代。在这个值得纪念的历史性时刻,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文旅局与素乐团联合推出的通航纪念歌曲《一起飞》,也以飞的速度,在苗岭高空、互联网上传播,受到称赞。作为参与此次音乐编创的人员之一,创作过程中的一幕幕又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在歌曲《一起飞》中,我主要负责将古歌中最经典的《迁徙歌》咏唱主调提炼出来,融入音乐中。
我是苗寨里生、苗寨里长,打小时候就在苗寨里听歌师吟唱古歌、苗歌,这些东西本就在心里生长着了。记得2004年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曲艺展演在广西南宁举办,我们县里参加比赛的节目,是石寿贵先生精心准备的《苗族古歌·抱己嘎》故事。由于石老师表演时又歌又舞,讲诵舞蹈轮番进行,腾不出手来自己伴奏,我就临时充当了节目的伴奏者,这是有史以来湘西苗族古歌第一次登上大雅之堂。我用尽“蛮荒之力”,伴奏配合得非常到位,最终,苗族曲艺《抱己嘎》荣获三等奖的奖励。
但我多年没有唱古歌了,对曲调、唱腔、唱词都有些生疏。我重新找资料反复温习,终于做好准备。
演唱《迁徙歌》,需要信咚和祝铮古乐器伴奏。信咚和祝铮是苗族巴代雄演唱古歌时的伴奏乐器,音色奇妙无比。苗族巴代祭祀法事,是中国戏剧的活化石。花垣县苗剧团是苗歌剧研究所和苗戏传习所,他们有这两种乐器。我到苗剧团借得了信咚和祝铮,黄摩崖安排我第一个录音。
记得那天走进吉首罗卿音乐工作室录音棚,我颇有些紧张。因为以往看见我们的苗族歌师演唱古歌,都是在苗家火塘边,对着旺火和听歌的众乡亲,而此刻我的古歌将以一种新的方式,融入新的载体和更多的听歌人。我望着被岁月和汗水包浆得褐红油亮的信咚,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崇敬的心默念祖先,然后右手举起细长的小竹棒,轻轻敲击信咚的竹弦。与此同时,我的左手摇动祝铮,随着信咚和祝铮前奏的敲响,《迁徙歌》也带着悠远浩然之气从口中涓涓吟唱出来。伴随着信咚和摇铃的协奏,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唱歌,而是跨越时空与祖先们进行一场抵达灵魂的交流对话。瞬间,亘古的森林、沧桑的原野、博大的苍穹、飞翔的翅膀在我眼前浮现,祖先们千里万里艰难跋涉的身影仿佛在我的脑海里交叠重现。
一曲唱完,闭目静坐,心海如潮,奔涌激荡。
罗卿老师说,你用的是苗语演唱,能否翻译一下?
我心想,岂止是苗语,还是古苗语呢。它的表述方式,与《诗经》《楚辞》《离骚》形式相近,也可以说如出一辙,语法、比兴、句式长短都一样,只区别在《诗经》和《楚辞》用的是古汉语,苗族古歌用的是古苗语。
比如屈原《天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再比如《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四字一句,反复排比句式出现,节奏强烈,言简意赅。
我尝试把祖先们传唱千年的古歌,仿《诗经》《楚辞》翻译了一遍:
古远蛮荒,你我爷娘,跋山涉水,开拓苗疆;若木若竹,发满河谷山岗。
和黄摩崖老师交流了一下,我们决定还是以东部方言苗族的特点翻译更为适合,于是又合译了一遍,形成了现在这组迁徙歌词翻译:古老年代,我们的祖先,沿着山谷,到此神地;若竹似木,发得满坡满岭。
摩崖老师在创作歌词时,曾很严肃地问我东部方言区苗族的图腾是什么,有蝴蝶妈妈这样的图腾吗?他在考虑融入歌词里。
我告诉摩崖,湘西苗族有蝴蝶妈妈图腾。十八洞村飞虫寨,就是典型的蝴蝶妈妈图腾事象,已经出版的《十八洞村志》就记载有蝴蝶妈妈图腾。十八洞村飞虫寨,苗语称为“傍傍”,也就是蝴蝶的意思,不知道当初翻译者是有意还是无意,翻译成“飞虫寨”。会飞的虫子,与蝴蝶好像有些差异,如果仔细观察,也没有什么差异。东部方言区苗族龙姓,有九个支系,每个支系图腾不一样,苗族龙姓之“芈”支,图腾凤凰;龙姓的“僚”支系,图腾蝴蝶;还有其他支系,也有自己不同的图腾。
如果不是这几年到苗族民间深入了解,到十八洞体验,我凭空想象不出蝴蝶妈妈那颤动的羽翅在阳光下飞翔是多么美丽动人。
记得几年前,在长沙遇到一位著名作曲家。因为我是苗族,就聊起了苗歌、苗族民间音乐。他感叹说,以前由于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对湘西苗族音乐不甚了解,而黔东南宣传力度大,以为好音乐都在黔东南。因此,凡音乐采风创作,他们都往贵州跑,创作出来的反映湘西的苗族音乐作品却带有黔东南味道,没想到湘西苗族民间音乐这么丰富优美,看来要走出去,多去湘西民间晒晒太阳、淋淋雨水、滚滚泥巴,感受一下湘西的泥巴味,才能找得到自己的位子、湘西的味道。
如今,聆听旋律悠扬的《一起飞》歌曲,我和广大父老乡亲一样,为见证湘西的通航与发展感到莫大的幸福!
责编:欧小雷
来源:华声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