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瑶在绣架前埋头创作。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鲁融冰 摄
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鲁融冰 通讯员 郭婧 张铭齐
【文化解说】
桃源刺绣
桃源刺绣是一种地域特征极强、艺术品格极高的特色刺绣，被专家誉为湖湘刺绣中的一朵奇葩。绣品带有神秘、浪漫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大气而不艳俗，绚烂而不花哨，小巧而不失典雅，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成为人们喜爱、藏家追捧的民俗传统手工艺制品。2016年，桃源刺绣被列为常德市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2017年，入选文化部中国文化之旅项目，并登上法国时装展;前不久，被列为第五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推荐项目。
【守望故事】
一场细雨，让乡间的生活慢了下来。11月20日，桃源县郑家驿镇梨子岗村，掩映在翠竹绿林中的齐绘绣庄，尽显古朴雅致。几声犬吠，惊落檐间雨珠。
“庄主”肖瑶身着一袭汉服，坐在绣架前，指尖轻舞，风姿绰约。清风溜进窗扉，抚动七彩绣线，屋内檀木芬芳，沁人心脾。朱红布匹上，一对憨态可掬的瑞兽双眼对望，生怕惊扰了主人。
下针稳、眼神专，这位22岁的桃源姑娘，尽管脸上写着稚嫩，可心中信念坚定。她决心以新生代的力量，将传统桃源刺绣技艺传承弘扬。
一针起，感知浓烈魅力
肖瑶从小喜欢画画，高考后进入湖南工艺美术职业学院，学习广告设计专业。
“等大学毕业，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每天和同事们挑灯夜战，成为一只快乐的‘设计狗’。”肖瑶俏皮地说，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能当一名人前光鲜的广告设计师，其实也挺好。
肖瑶的父亲肖鹏举心疼女儿，建议她改选相对冷门但发展前景好的湘绣专业，今后就业压力小些。于是，新学期伊始，肖瑶转专业学刺绣。
“第一次下针，绣的是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叶子，从临摹、画叶脉走势，到选线、劈线，再到混色、混针，工序复杂，让人发懵。”肖瑶记忆犹新，“尤其是看到老师把一根头发粗细的线劈成3丝时，我眼界大开，学起来也特别起劲。”
半个月里，上万次针起针落，记不清多少次扎伤手指，那片“叶子”终于绣完。眼前的劳动成果，让肖瑶虽苦犹甜。她迫不及待地跟父亲分享收获的喜悦。
年复一年，飞针走线，肖瑶的绣技日益精湛。2019年秋天，她来到长沙柳建新刺绣艺术馆拜师深造。刚进门，就被墙上一幅特殊的作品深深吸引。
“它长相奇特，姿态夸张，颜色鲜艳，在一堆湘绣作品中格外显眼。”肖瑶说，一头绣在红布上的瑞兽，瞠目阔口，獠牙外露，腹圆腿短，又萌又凶，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经打听，才知道这幅名为《貔貅》的作品，竟是来自家乡的桃源刺绣。
这也难怪，肖瑶虽出生在桃源，但自幼生活在常德市城区，对桃源刺绣知之甚少。出于对未知的好奇和乡缘的羁绊，她在求学之余，开始更多地关注家乡的民间技艺。
一针落，品味桃绣传奇
桃源刺绣历史悠久。据民间流传，春秋战国时期，楚平王召集大量木雕、刺绣手艺人，装饰皇室宫阙采菱城(位于今桃源县青林乡黄楚村)。工匠们每日苦心钻研、精益求精，将技艺练得炉火纯青。
待到采菱城消亡，这些皇家功夫飞入寻常百姓家。桃源刺绣被广泛用于百姓日常生活，从家居装饰到着装美化，再到婚嫁礼仪、节日庆典等社会礼俗用品，涉及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经年劳累在夫家，昼出耕耘夜纺纱。新岁娘家坐半月，飞针走线巧盘花。”这首世代传唱的桃源民谣，正是旧时桃源妇女以针为笔、以线为墨，描绘田园耕织生活的写照。
有关专家认为，当今所见的桃源刺绣，以清代民国时期的绣品最为精湛，这一时期的桃源刺绣，针法齐全，技法多变。以其独特的个性和大俗大雅的艺术张力，呈现出独特的原生态之美，在湖湘刺绣发展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近代湘绣迅速崛起奠定了坚实基础。
“了解得越深入，越被她的魅力所吸引。”肖瑶下决心掌握这种绣法。于是，一有时间，她就逛展馆、展会，访名家、藏家，求知若渴。桃源刺绣市级第四代传承人罗明华对肖瑶印象深刻：“年轻人头脑灵活，领悟力强，而且勤奋好学，很能吃苦。”
肖瑶告诉记者，自己虽是湘绣专业科班出身，但在初学桃源刺绣时，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由于后者使用的底布为厚实的绒布，不好临摹描底，而且绣到针线密集处时，必须使劲顶针，常使手指戳得钻心疼痛。“没办法，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再忍忍，习惯就好了。”她笑着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在柳建新、刘雅两位老师指导下，肖瑶参与创作的桃源刺绣《欢天喜地》，在第55届全国工艺品交易会上，荣获“金凤凰”创新产品设计大赛优秀奖。
接过荣誉证书那一刻，肖瑶眼眶红润。感恩之余，她更加坚定信念——为桃源刺绣传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穿引间，根植传承使命
去年4月，在家人支持下，肖瑶在桃源老家创办绣庄，取名“齐绘”，意在与志同道合的人，共同描绘刺绣的美好未来。
经与高校积极对接，绣庄先后成为湖南工艺美术职业学院湘绣艺术学院就业基地、湖南应用技术学院实习基地。同时也为周边妇女、返乡学生提供平台，让越来越多的人学习传统技艺，体验非遗文化。一年多来，齐绘绣庄已让50余人受益，为村民增加收入上百万元。
传承一门技艺，绝非易事，需要坚守初心，更需要辛劳付出。
近半个世纪，由于需求量下降，绣娘锐减，老一辈绣娘早已青丝变白发，甚至离世。如今，桃源刺绣传承人可谓凤毛麟角。尤为可惜的是，针法复杂的桃源刺绣，至今都没有一套完善的针谱，导致在推广和传承上存在瓶颈。
肖瑶做起了“有心人”。她四处走访调查，拍摄桃源刺绣物件及作品照片1000多张，其中有戏剧人物，有瑞兽祥禽，有婚庆寿宴，还有神话传说。每每新发现一种针法，她如获至宝，到家后不管多晚，都会画图配文记录整理。
“湘绣针法有72种，桃源刺绣比它还要多，我看到的不同针法已有90多种。”肖瑶介绍，整理针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多跑、多看、多问、多学，累并快乐着。“想想愚公都能移山，我还年轻着呢，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办成这件事!”说话时，她眼神坚毅。
■专家寄语
传承传统技艺，需要年轻力量
湖南省博物馆研究馆员 余斌霞
刺绣属于工艺美术品的范畴，一定程度上，绣工的艺术修养和刺绣技艺水平的高低，决定了一件绣品的艺术水准。
湖湘大地历来织绣发达，湘西、湘南、湘北、湘中等不同区域的刺绣各具风格。以桃源刺绣为代表的湘北刺绣，在清代及民国时期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成为这一时期湖湘刺绣工艺成就的代表。刺绣技法多样，运针千变万化，湖湘刺绣的工匠精神在桃源刺绣中得到极大体现。
近年来，“非遗”成为热词，恢复与振兴传统技艺成为社会共识。桃源刺绣曾以其丰富的针法技艺和独特的精神气质，在湖湘刺绣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今桃源刺绣技艺的恢复与传承，需要肖瑶这样的年轻一代参与，期待她们将湖湘传统技艺与工匠精神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