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炎帝陵为圆心,千年的时光之手,塑造了不可不追的鹿原小镇—
神农之光,照亮白鹿之原
湖南日报·华声在线记者 肖欣 摄影 顾荣 张咪
朝阳跃出金紫峰峰尖,点亮群山。平坦的稻田被纵横纤陌划成片片碧玉,环绕着一处山林高地。一角金色飞檐,在青绿丛中若隐若现。
那里,就是炎帝陵。一个有如神迹的中华始祖安寝之地,千百年来牵引着一个东方巨族深情回望的目光,慎终追远的脚步。
以此为圆心,遍地的神话,魔法般的山水磁场,无所不能的时光之手、生命之力,塑造了一座不可不追的小镇:炎陵县鹿原镇。
怀抱始祖之陵,鹿原镇自带光芒,从众多面目模糊的小镇中“破圈”而出。千年香火缭绕,血脉温热,一辈又一辈鹿原人,在田园牧歌的深处,守护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精神密码,也正被新时代的洪流推向浪尖。
鹿原镇,找寻中华根脉的湖湘渡口,奔向新田园光景的风雅之地。这里的日子,有根,有光,盛满希望。
鹿原的一草一木,依然闪动他的传说
一只白鹭水边惊起,斜掠过稻田。一束束青黄的稻穗半弯着腰,从挺直的稻叶丛中斜身而出,象一群调皮的孩子,忍不住挑起幕布探头探脑……
走进有着炎陵“谷仓”之称的鹿原,天地布置的大舞台,正紧锣密鼓预备一场大戏。
稻田一马平川,连绵到天边。罗霄山脉青苍叠翠,接连而起,好比汪洋中燃烧起绿色的火焰。再过一段时间,大地就将翻转色彩,稻谷恣意流淌的金黄,盛装迎来一年大戏的高潮。
一粒小小的谷物,千百年来周而复始,主演这出春秋大戏,滋养一个东方民族绵长不息的生命。
鹿原有幸,迎来当之无愧的大戏导演,炎帝神农——中华远古传说的谱系里,惟一以“农”命名的始祖,中华农耕文明的创始人。
相传,他始作耒耜,教民耕种;治麻为布,制作衣裳。他为民治病,遍尝百草,因误尝断肠草而逝,归葬于鹿原陂,一个传说因白鹿出没而得名的水边高地。
从此,“上古有墓,汉载有陵,唐有祭记,宋建陵庙,清定形制”,一座炎帝陵成为鹿原的灵魂之眼,护佑着这片土地的物饶民丰。
行走鹿原,一草一木一石,似乎都还闪现着一个奔走的高大身影。田间地头河边,碰到洗衣的妇人,牵牛的老人家,随口说来,就是老祖宗的那些事:
“为什么叫洣水?神农老祖宗教会了老百姓种水稻,大家常到这条河边来淘米煮饭,就叫洣水啦。”
“老祖宗变成天狗去偷神仙的谷种,被发现了。它跳到银河里,翘起沾满谷子的尾巴,游过了河。你看这田里的稻穗,是不是像狗尾巴?”
一缕缕的原野故事,风吹到夏夜的瓜棚下,外婆的蒲扇里,像种子落在泥里,一茬一茬开花结籽。
神农的传说,就这样口耳相传,融入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其为民求福祉甘于牺牲的崇高精神,世代颂扬。炎陵鹿原镇、澧县城头山……人类农耕文化遗存的湖湘地理圈层,虚实映照,浪漫而严谨。
绵延千年的香火,沉淀悠远的习俗
赶往炎帝陵的半路上,一场太阳雨急骤而至,来不及躲闪,衣衫已湿了大半。
沿宽阔的祭祀大道拾级而上,神农大殿在眼前庄严矗立。步入正殿,高大的神农塑像握穗端坐,低眉含笑。出殿,一道彩虹飞架碧蓝空中,绚丽无比。
大雨洗尘、洗心,清净澄彻,方可谒拜始祖。彩虹如桥沟通天地,祈福更显神灵。
炎帝陵管理局局长李园平说,炎帝陵是神奇之地。“自古祭祀无风雨”,每逢隆重盛大的公祭,都是如此。2019年,由湖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辑、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炎帝陵志》,不仅收录古藉记载的此类掌故,也将当代趣闻轶事,一一收录。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祭祀天地,报答天地覆载之德;祭祀祖先,感谢祖先赐予生命之恩。守土定居的农耕民族,靠天吃饭,也以强大的血缘关系凝聚人心。敬天祭祖是国之大事,演化成普遍的社会习俗。
每年清明与重阳,是官方隆重的炎帝陵春秋大祭,民间祭祀更是深入人心。千万条小径载满民间的祈愿朝向炎帝陵,就像千万条小溪流入鹿原,它不断扩张着,壮大着,一代又一代的守陵人汇聚到这里生生不息,终于生长出今天的模样。
炎帝陵附近的炎陵村,据说就是守陵人聚居而成的村落。
走进一户干净的小院落,碰上74岁的老人刘华美,笑眯眯地坐在挂满了果实的枣树下。祭拜炎帝陵,从老人记事起,就是生活中的大事:“清早起来,脸和手都要洗干净,路上要走慢点,不准嬉闹,这是一种恭敬。”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孔子的话,老人未必知道,但一言一行通往内心的虔敬,已融入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里,折射出一个民族悠远的文化习俗与心理。逢年过节祭拜炎帝陵,是鹿原人生活的重要部分。屏息静气的身心收敛里,包容着人间朴素的向往。袅袅香火中,人仿佛能与先祖对话,与更浩渺高远的时空联接。
深圳的企业高管当了村支书,广州的数学老师成了“鹅司令”
正午炽热的阳光下,西草坪村的张氏老祠堂,光亮与暗影交错,浮现着穿越时空的光感。
张氏祠堂为纪念清朝族人张先甲而立。1874年8月,屡建战功的张先甲,在抗击外敌入侵的战斗中,英勇殉国。耕读传家,忠勇报国的族训在这里代代相传。村里,毕业于黄浦军校的抗战老兵就有两位。2006年,村里成立助学理事会,设立奖学金,资助或奖励考入大学的本族张姓学子,坚持至今。
村党支部书记张湘军讲起祠堂和先祖的故事,仍有些激动。张湘军本是深圳一家企业的高管,2009年就回到村里成立了油茶合作社,领着大伙通过种油茶脱贫致富,2019年被评为“湖南最美扶贫人”。
阳光照在金花村一口池塘前忙乎的赵辉身上,让他大汗淋漓。这个敦实的中年汉子,是华南师范大学附中的数学老师,在广州生活了20多年。前几年,他回到母亲出生的小村庄,当起了“鹅司令”。眼下,他的家禽配送公司马上要开张,专为一线城市供应鹿原镇的产品。
赵辉曾在炎帝陵旁边的学校读书,春天植树,秋天扫落叶,热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喜欢爬上金花岩看日出,一路上常想起父亲。
金花岩一带是传说中神农尝百草的地方。当年,毛泽东带领红军在这里闹革命,父亲也因此跟原湖南省委书记周里结下深厚情谊。“父亲生前常念叨,做人不能忘本忘根。要是知道我回来为老百姓做点实事,肯定会赞同。”赵辉说。
外乡人谷胜潭,笃信是茶祖炎帝选择他来炎陵种茶。
1997年,46岁的他第一次来炎帝陵祭拜,就爱上了这片土地,决定来此投资。没想到他试种的高山水果失败了,改种乌龙茶不久,又碰上2008年的大冰灾。绝望中,他看到了最后的希望,坚持至今:“有天晚上刮大风下大雨,又停了电,我躺在山上的黑屋子里想,我为什么在这里?没想到春天一来,茶树尖竟冒出了新芽……”
古樟树林里的新光景
从东莞回来避暑的段利娟,喜欢坐在洣水边看夕阳。金紫峰顶上,阳光慢慢缩回去,风透着浅浅的河腥味吹来,穿过身后的古樟树林。
从小,她就爱家门口这片古树林,男孩子一样爬上树去粘知了。前几天听说有人偷偷砍树,她心痛气愤得一晚上没睡好。
古樟树林是鹿原镇吸粉的“网红”。古时御祭官前来鹿原,必乘船涉洣水。为保护水道,两岸自古遍植香樟。现在,树龄100年以上的古樟有1000多株。鹿原镇党委书记贺勇说, 这里以后会启动古香樟温泉度假项目,老百姓可以搞民宿,就在家门口挣钱。
金爱斌在枧田洲村长大,他已经把自家老屋改造成了一家现代民宿,取了个诗意的名字:卷耳—木居。这里还可以体验种田种菜的乐趣,成了不少游客的“打卡地”。
金爱斌上大学时就爱读沈从文写的湘西山水。几年前,他忍不住提起笔,写了好几篇枧田洲的文章。只是写着写着他又放下了笔。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正在发生巨变,他得重新酝酿。
天空最后一点余晖也被吸空了,星星在深蓝中眨着眼。夜色中的“卷耳”,被青蛙们热闹的呱呱声包围。
小镇的中心,马路边各色店铺的灯亮了起来。
待到朝阳升起,这片白鹿之原,炎黄子孙的心圣之地,又将遍地鲜亮,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