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东北”的“泥土性”——读津子围的《十月的土地》

2021-04-09 10:49:34 [来源:华声在线] [编辑:欧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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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雯

津子围的《十月的土地》,贯穿了从民国初年到抗战时期近五十年的历史,以家族史的叙述方式,聚焦于人与土地的关系,打开了“东北”形象的另一种面向。

小说以章文德的梦拉开序幕。在梦中,他变成了一颗发芽的豆子,嗅着浓郁的泥土气息,艰难地从泥土中挣扎出来。这个颇具象征色彩的梦境,提请读者注意人与土地的关系,并规定了全书的叙述方向。那么,土地对于人们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农民来说,土地是生产资料,是衣食来源。章兆仁与弟弟之所以要闯关东,是因为老家山东的土地不足以养活自己。因此,当章兆仁看到一望无际的黑土地,特别是自己拓荒的土地,情不自禁地会萌生成就感和自豪感。拓荒成了章兆仁人生最重要的使命。一开始,他是为了章家垦殖,也是为了一无所有的自己得以在章家立足。劳动造就了他沉稳踏实的性格。当章兆仁与章兆龙彻底决裂之后,章兆仁带着一家子离开寒葱河,奔向蛤蟆塘,此时,就意味着他们要熟悉新的土地样貌,在全新的世界建立自己的领地。

土地凝结着人的情感,蒸腾着生活的希望。小说写道,“章兆仁最爱泥土也最恨泥土,后来到了章文德那里,爱和恨都传承下来。”爱,是因为一切生活所需均取之于兹;恨,则是因为土地在供给生活的同时也是对他们的束缚。拥有一块土地的人们,注定了不能像鸟儿一样自由翱翔。事实上,较之于父辈,章文德与土地的关系更为复杂。他渐渐明白农人与土地,相当于孩子与娘的关系——“没啥也不能没有土地,地就是咱农民天大的事儿。”在风雨飘摇的年代,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遭遇种种意外和不测,比如瘟疫、匪乱、情变等等,土地成为章文德的精神支撑。仿佛只要有不倦的耕种,有较好年景,农人就重新回到了安稳的日子里,可以抵御屋外的狂风暴雨。更为神奇的是,在几次生命遭遇不测的时候,只要将他像庄稼一样种到土壤里,他就能从大地中汲取养分,重新活过来。

有意味的是,土地不仅与农业关系密切,是几千年来农耕文明的象征,某种程度上还是现代化的根基。在东北土地上做勘察的日本人岩下为章文智描述了一幅未来的景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新工业区,到时候,这里到处是机械,有楼房和高高的烟筒……”彼时的章文智当然想不到,这幅美妙的现代图景建立在日本对东北的殖民基础上,建立在东北人民的血泪之上。吊诡的是,从根本上说,这一切筹划的根基在于土地。“牛信山南面,那一片低洼地的土质非常好,可以种出优质的寒地大米,质量不会比日本新泻大米差。牛信山西面,山里有煤炭和黄金,你们这里可是了不起的宝地呀。”因此,《十月的土地》对于乡土所包含的多种可能性的叙写,可以看作是对“现代性”前史的追溯,或者说另一种现代性。

另一种现代性还意味着,不以单一的地理、行政单位和封闭的空间作为想象“东北”的限定性框架。“东北”的复杂性正在于,“它并非孤立于其他文明,也并不只是几个民族国家相互交叠的边缘地区,这个地域在历史上联结了多个亚洲社会。”“边疆和周边社会的互动,同时是内向的吸收和外向的扩散,正是这种多边互动(交往、融合、对立、冲突),不断改变着该区域,既让它成为20世纪前期东亚最为‘现代’的地区之一,也让它在冷战后全球资本主义体系重塑过程中逐步衰退。”无论是在小说中影影绰绰出现的俄国军警,还是鬼鬼祟祟勘察土地并给人们带来深重灾难的日本人岩下,抑或是对于章秉麟发家史的种种猜想,无不将“现代”的发生置于全球的视野中,指认为多重合力的结果。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十月的土地》是破除人们刻板的“东北”印象,历史化与内在地理解“东北”的一个重要尝试。

(《十月的土地》 津子围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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