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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湘地理|小满时节,浦市茶馆里装着熙熙攘攘的生活

2020-05-31 13:11:52 [来源:潇湘晨报] [作者:钱烨 金林] [编辑:印奕帆]字体:【  
一个乡镇有自己的公交车,还有出租车,这在全国可能都很少见,由此可知浦市镇曾经的规模。即使衰落之后,错落有致的庭院,相互交织的巷弄仍然让人目眩神迷。

四季的笔画

中国的小镇,多有一颗文艺的灵魂。贾樟柯的镜头下,小镇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静物”:幽深的小巷,斑驳的墙壁,带着忧伤的诗意。

我们看到的湖南小镇,却是流动和热气腾腾的。流行歌曲夹着熟食的味道,小镇离人间烟火最近。

小镇是独特的单元,城市和乡村,过去和现在,相生相成。小镇的生活,过得郑重,都市丢失的季节感,在小镇都可拾起。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小镇,保持着古老的时间法则和生活仪式。曾在一个春天的小镇里,注视着旅馆窗外,看枝叶渐渐繁盛,轰然之间满城春色。只有在小镇,我们才有心境,一点点拆开四季的笔画。古人将一年分成了二十四个节气,生活有了段落,每个日子就都过成了期待。小镇岁时记,我们选取了二十四个湖南小镇去匹配二十四个节气。小镇和节气,都来自中国辽远的时光,都有顺时而为的风度,它们很搭。

“胭脂用尽了,桃花就开了。”自然有物候,小镇也有自己的物候。在小镇,时间不是时钟上冰冷的数字,它藏在温暖的生活里,等着我们去叫醒。以节气,去句读小镇的年华,就是在最恰当的季节里,将散落在小镇里的美好编成花束。

小镇的岁时记,将从小满的湘西浦市镇开始。我们发现,小满是一年的黄金分割点。小得盈满,小满是最具哲学气质的一个节气。一切刚刚好,这是中国人和自然的心心相印。天地有节。我们有幸,惊见它的美。

码头和庙乡:浦市的两种身份

小满那天,我们去了湘西浦市。

浦市,沅水上游的一个码头,不是很偏僻,也不是很出名。在沈从文的笔下,那里的山水处处是宋人画本,登岸满眼是诗,一种纯粹的诗。

一个有诗人天分的人物,凡是在合适的时节,踏上浦市,都将生出许多诗意来。

小满,小得盈满,最能代表浦市人的气质。它包含着对生活的满足,更包含着对生活的节制。浦市人敬畏土地,他们对土地的感情,固执而深情。

活得洒脱,也活得认真,这就是浦市人。土地的性格,也是如此吧。

一个早熟的古镇

↑湘西泸溪浦市。小满节气,农人在稻田里忙着插秧。

5月20日,太阳到了黄经60度,小满节气,江河日渐丰盈起来。夏天已匆匆赶来,沅水边上的稻田装满了水,人们正忙着插秧。插下了秧苗,就插下了希望。

在这个迈向成熟的季节,浦市的大街小巷都被新鲜上市的物产塞满着。沈从文曾在《湘行散记》中写浦市:“本地市面则出炮仗,出纸张,出肥人,出肥猪。河面既异常宽平,码头又干净整齐。”

从哪里看去,都像宋人的一幅山水画。

湘川黔边境的朱砂、水银、苎麻、五倍子、生熟药材,更远省份来的淮盐、布匹、花纱,都在浦市沿河的码头上装载下货。

那时的浦市应该是这样一个场景:江西商人驾驶着满载瓷器的商船经沅水而上,行抵浦市,停靠在江西码头。清点整理好货物后,商人们走上码头的石台阶,此时万寿宫(江西会馆)门前已有人在此等候,为老友接风。双方照面互相作揖,让入内庭。拜祭完主屋内的福主真君后,一同到偏厅里喝茶听戏。一直闲扯到晚上,告别老友,顶着月色,在闪着灯光的石板路上,左右穿梭,回到自己多年经商,辛苦打拼才修建起来的深宅大院,与一家老小共享天伦。

沅水、码头、会馆、戏台、家宅,由此构成了浦市商人的生活线索。而通过沅水,这条线索又被扩大,与外界相连,融入整个中国的版图之中。

这可也算是一幅山水人物画。只是这画中人,忙碌的是走船带货,而不仅仅是溪中行旅。

在合适的时间抵达合适的地方,所触及的那一点微末力量,在心中涌动,便能成就一番翻江倒海般的念头来,诗便是一种。浦市对人的赋魅,不仅仅是这里独到的美景,还有美丽的传说,与丰富多彩的生活。

沈从文16岁,血气方刚时,只知道与同乡小子鬼混,才加入地方军队,打浦市过,上了岸,就为一位女人而打动,由此有了翠翠的构想。

2000多年前,更有屈子大夫,沿沅水而下洞庭,曾经眺望过这里的湖光山色,触动内心的诗情。

浦市早就有了,甚至比屈子还早4000年。早在65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浦市所在的沅水西岸,就有了高度发达的文化。他们制作的白陶,雕刻着凤鸟的图案。其精美的造型与复杂的工艺,可以与被誉为中国礼制起源地的大汶口文化时期的黑陶相媲美。

如此早熟的古镇在中国版图上是少见的。一些数字也足以证明它昔日的辉煌。

《泸溪县志》记载,在清末民初,这个占地3平方公里的古镇上,曾有3条商贸主街,45条巷弄,20多座货运码头,13省会馆,12座书院,53家茶馆,90多个作坊,7个钱庄,3个镖局……

也怪不得,康熙年间的人物,曾官至直隶巡道的徐炯奉旨前往云南考察灾情时经过浦市,在《使滇日记》中感叹道:“洪江,烟火万家,称为巨镇”,“浦市称巨镇,尘舍稠密,十倍于洪江”。

徐炯所言可能夸大,但绝不是错觉。

小巷拐角处多有土地堂

↑浦市古香古色的民居木雕窗花。

虽然繁华一时,浦市留下的历史记载却非常少。以至于一些历史学家讨论它时,不得不借助于当地的家谱与传说。但一些东西还是顽强地保存下来,并以鲜活的方式融入新的生活场景之中。例如,浦市人对于土地的敬重。

据统计,清末民初,方圆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分布着90多座土地堂,72座道观寺庙。如今走在浦市,大街小巷内凡遇拐角处,多有座土地堂,粗略估计尚存40余座,是名副其实的庙乡。

土地堂的设置有保一方平安的意图。和蔼可亲的土地公公,传统形象是一位“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福主。支撑这种信仰的,是人们对于父母亲朋的友爱。如此朴实无华的想法,最经得起风吹日晒。

除了土地庙,浦市还有很多本地信仰活动,如抬黑龙菩萨。黑龙菩萨,本地人又称黔王,其来历,有两种说法。

一种认为其原型是唐代安史之乱时的名将南霁云。另一种认为黑龙菩萨是明代朱元璋义子沐英。两种各有其支持者。

相同的是黑龙菩萨的形象,面部黝黑,面带笑意,一手拿扇,另一手拿着毛巾,坐在一顶大轿上。每年农历三月三、六月六,浦市人就抬着轿子巡街,一直要走四五公里的路程,所经之大街小巷,人群无不放鞭相迎,祈求赐福,场面十分热闹。

还有一种活动更为惊险,就是划龙舟。沈从文在《湘行散记》中有记述:“(浦市)这些人每到大端阳时节,都得下河玩一整天的龙船,平常日子却各个按照一种分定,很简单地把日子过下去。”

浦市人划龙舟由来已久,劲头也十分热烈。在沈从文看来,这种毫无世俗好处的竞赛,到底是为了追求哪种性命之理呢?

也许正是这一看似对生命之外的追求,才可以让人在荒唐之上建立起某种意义来,某种比任何哲理都配活着的理由。

码头与庙乡,分别成就了浦市的两种身份。前者是它的物质载体,后者是它的灵魂容器。

小满时节,浦市茶馆里装着熙熙攘攘的生活

↑浦市所在的沅水西岸,高度发达的文化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

一个乡镇有自己的公交车,还有出租车,这在全国可能都很少见,由此可知浦市镇曾经的规模。即使衰落之后,错落有致的庭院,相互交织的巷弄仍然让人目眩神迷。

在采访中,我一直在从各色人的嘴中,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关于浦市的定位,哪怕是一张面孔,一座石碑,可惜我没有找到。浦市是流动的,自然生长的,它的改变也是悄无声息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小满时节的浦市气象,多了几分诗意

↑傩舞酬神,是人们对于土地的敬重

我们特意选了小满那天去了浦市。

在“浦市通”刘云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隐藏在浦溪村的一座老码头。一行三人立在江边,遥望着日渐丰盈的江水。雏鸭在啃食水边的莎草,燕麦草低垂着脑袋,承受着淀粉的重量。

码头还算完整,大青石一个挨着一个,底部铺就成半圆形。刘云指着对岸说,浦市有两个标志:码头对码头,桥眼对桥眼。我们脚下的码头,对着那一边的浦市码头,这个场景曾经是浦市的标志性画面。只可惜对岸浦市修建了加高的河堤,原来20多个码头都荡然无存了。

站在沅水边,眺望对岸的古镇。江水悠悠,流淌得十分平静。偶尔有白鹭翩飞,停在江中洲渚上。对面是古宅林立的浦市,这边是沧桑皲裂的码头,一种悠长的诗意感油然而生。

小满,二十四节气中最有哲理的一个节气,指万物丰满,却不过分。常言道酒喝微醺,花看半开。在这个逐渐迈向成熟的季节,我们感受着远处浦市的气象。

对岸是繁华过后的浦市,一个曾经让沈从文流连忘返,念念不忘的浦市。

发生在浦市身上的历史时光,就像堆积在沅江边的细沙,在地质的不规律作用下,呈现出错综复杂的景象。

走在古老的街上,建筑常常会给你带来错觉。深宅大院传递着古老的信息,而掺杂其中的瓦舍,又会将古老的历史感抹掉。

曲折的巷道,通向一个个破败的大院,这些由有钱商人修建的徽派建筑,有一个统一的名称——窨子屋。

它的特点,兼容并蓄地吸收了徽州建筑的特点,又充分考虑到湘西多雨、多匪的环境因素。封闭的居住空间营造了传统中国人的家庭生活,高耸的封火墙,既可以遮蔽隐私,也向外界传递着庄重感。

在这里,商人们终于可以辞去舟车劳顿,在温馨的夜晚,享受一家相聚的天伦之乐。

豆豉晒足6年制成的酱油,尝一口满是太阳的味道

↑戴着斗笠的酱缸。

浦市,外貌看起来并不比湘西其他古镇更古色古香,但生活更加原汁原味,从茶馆到传统作坊,应有尽有。

凌晨4点,万寿宫附近的豆腐店,屋顶开始冒烟。鲜嫩的豆腐一出锅,就被抬到浦市的大街小巷卖给居民。

打铁店、秤杆店,都经历了两三辈人的传承。店铺的门还是那种一块板子接一块板子拼嵌在一起的,早上开门要20分钟,晚上歇业也要20分钟。

这种慢节奏,古镇上比比皆是。酱油作坊内的酱缸,在小满之后,发酵工程被重新激活。酱油厂的老板杨世美打开一个酱缸,介绍这个十分复杂的发酵工程。

小满节气后,温度升到30℃以上,杨世美一家将购买的2000斤黄豆放入蒸屉蒸熟,然后将蒸熟的黄豆放在晒铺上晾干。这一过程要持续一周,也是黄豆自然发霉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还需要将面粉揉搓在黄豆上,以促进发霉,进而干燥。

这一步完成后,就将霉干的黄豆放入酱缸内,加入盐和水,开始真正的发酵。霉干的豆豉分三种颜色:黄、白、黑,其中黄色最佳,黑色最差。

酱缸的底座是埋在土里的,有几个好处:一是寒冷的冬季可以接触地气;二是溽热的夏季,遇到干燥的夜晚,接触地气的酱缸会自然起露水,改善豆豉的发酵环境。

每年初夏,杨世美一家都会按照酱缸的数量来计算发酵的豆豉重量。古镇居民喜欢这种传统发酵的酱油,几十年来,杨家的酱缸都是满的,一年又一年地为乡里们提供酱油。

一缸酱油,要晒足6年才出油,期间不能断人伺候,遇到雨天就得盖上盖子,日光强烈就要打开。豆豉在酱缸内,与盐巴充分混合,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阳光与微生物菌群的绝妙配合了。

打开一缸酱油,用筛网撇开豆豉,黑色的酱油就会湉湉流出。黑得像墨汁一般,天上的云反射在上面,也是一番风景。豆豉的香味扑面而来,这可是晒了6年太阳的酱汁啊。喝上一口,满嘴醇香,原来太阳的味道也是可以品尝的。

木版画与傩面具里的慢时光

要想体验古镇的慢,可以到后街内的湘西版画院体验传统门神的印制过程。木版画家杜小全是湖北人,来浦市两年了。杜小全曾跟随中央美院的老师学习版画,尤其热爱传统木版画的雕刻、印刷。

在湘西版画院,一切都是按照古老的程序运转着。一张丰富多彩的版画,要经多重印刷,黄、绿、蓝、橘、红在方寸之间变换,线条在细致处勾连,一压一印间,生动的人物跃然纸上。木板要一层一层雕,版画要一层一层印,线条、木板讲究严丝合缝,一毫不差。一天一种颜色,一张门神从开印到结尾要一周。

慢,是一种人生态度,而浦市的慢,慢得有道理,慢得不做作。

版画院的创建人叫朱健翔,是武汉一所大学的版画老师。朱健翔出生在浦市,在这里发的蒙。

朱健翔认为浦市还没开发,是它的幸运。保留了地道的传统生活样式,古镇的人物,不同于都市人群,他更爱家乡里这些自然生长的人。

比如他们会毫无顾忌地光着膀子在河里摸鱼,比如他们会争强好胜在龙船上一较高下。

朱健翔把一间四天井的三重院落收拾出来辟为版画院,初衷是为了传承传统民艺。他说自己的一位学生曾在幼时看到家乡的版画才来学美术的。他希望这种精美的工艺能够在乡村继续存活下去,影响一批人。

在浦市,木头是生活的灵魂,它有多种处理方式。版画院用来雕木版,住在丁字街的刘明生老师傅就用来雕傩面具。

↑刘明生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傩面具雕刻师傅。

今年已经70出头的刘明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傩面具雕刻师傅。他雕的傩面具栩栩如生,代表着湘西最原始的信仰与神秘。

我们去拜访时,刘明生正在雕土地神。不同于雷神、电母、开山等凶神恶煞的面具,土地神的面容很慈祥。胡须是麻绳搓制的,眼角的皱纹像农村的老人一样,和蔼可亲。

这样一个傩面具,刘明生要雕3天,复杂一点的要雕一周。木头一般用香樟木,有时是从沅江漂来的。

刘明生不仅会雕面具。他还是傩舞队的二胡伴奏者。傩舞表演为了酬神。在方圆3平方公里的古镇上,人们对于土地的敬重随处可见。

雨水涵养着土地,土地哺育着人群。人们就用一种原始的舞蹈来酬谢。土地与人的深厚情感,用一张面具来表达,这大概是浦市人的一个发明。

茶馆3块钱可以坐一天

↑一杯茶,一碟花生,朋友几个,聊东扯西,浦市壶馆里的慢时光。

在浦市,还有一道别处少见的风景,就是人挤人的茶馆。

这种土生土长的茶馆,在湖南已经并不多见。我曾在澧水流域的澧县看到过。那里流行渔鼓,说书人在台上唱,老百姓在台下听,场地上有人放茶,收茶水钱。

浦市的茶馆,更像美国西部的酒吧,来的都是本地人,大家都是熟客。茶馆的存在就是为了方便乡邻们唠嗑,扯闲谈,消磨时间。

大码头茶馆、太平街茶馆、上庵茶馆,每个茶馆招揽的都是各自社区的人群。茶客有老有幼,老年失去了伴侣,成年没有家庭,还有乡下种田的人,都是客。

老顾客有的是一日一日的来,一年365天,每天固定时间出现在固定的位置上,叫上一杯茶,端着看电视或者打牌。精神不好了,就歪着脑袋打瞌睡。

碰到熟人,就高兴地闲扯一会。茶喝了可以再续,瓜子嗑完了,可以再买。只要你愿意,只要掏3块钱,就能在茶馆坐一天。

晚上,古镇的灯都熄了,还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光着膀子,站在门庭上,向外探着脑袋,向过路的熟人打招呼。

他们看起来总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不用为生计考虑,也不用歪着脑袋想人生的理想情怀。只要按照时钟的指示,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方,碰到那群打小就知根知底的人,互相掏出衷肠,咬咬耳根子底下的轶事。哈哈一笑,生活就有滋有味了。

难得的是,这种私人老板开设的茶馆还可以在浦市存活下来,让人们日常生活多了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去处,也收留了那些孤独的小镇人。

湘西最大规模的赶集

↑浦市集市上,时令的蔬菜与瓜果都有。

在浦市,不可错过赶集。

赶集的场子,直线摆开大约有1公里长,古街上到处都可看到地摊。外乡人提早赶来,有的甚至在头天傍晚就在菜市场占了位置,晚上就席地而卧,天蒙蒙亮时,生意就找上门来。

浦市地处水陆通津,繁华阜盛的景象,也只有通过现在的赶圩才看得出来。对于四里八乡的村民来说,浦市有着不可替代的贸易位置。过江对岸的辰溪县境内也有人来此赶集,农历逢二逢七,沅水两岸的村落都漂来许多渡船来。他们从大码头登岸,由太平街进入古镇,开始一天的购物生活。这可能是湘西最大规模的赶集了。

沿街看去,有新鲜上市的毛桃、枇杷、李子。穿着朴素的村民,挑着担子,四处叫卖自家地里的蔬菜。南北杂货摊,案板重叠交错,努力拓展自己的经营空间。

市场上人挤人。卖货的,买菜的,打小广告的,沿街吆喝的,还有专门凑热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孩子。

看似松散的集市,其实有其内部运行规则的,摆地摊也有一定的讲究。如禽类区在南街的中部,水果区在下面,自家蔬菜摆在最里面。

浦市人买菜一般往里面走,里面是一条长长的小巷,由于偏远没被大户盘踞,流动的小摊贩就在此落脚。新鲜上市的枞菌、芥菜、大头菜、黄瓜,时令蔬菜应有尽有。古镇人了解其中奥妙,往往深入小巷买最新鲜的。

其他生意一般摆在政府门前,如四季衣服、草帽鞋子之类。辰溪做生意的摆在古镇里面,它们与太平街只隔着一条沅江,上岸后可直奔古街犁头嘴那一块,那里曾是古镇最热闹的地方。

主街上开门铺做生意的有邵阳人、山东人。他们有些已经来了30多年。会说一口流利的浦市话。就像当年的江西商人来到浦市落脚闯码头一样,他们身在外地,却把此处当家。性格上为了融入当地,变得包容而谦逊起来,辰溪渡河来的小摊贩也可以在他们店铺门前摆摊。

人类学博士眼中的浦市

浦市的地方性失忆是中国熟人社会没落的写照

↑浦市小镇里的新一代,他们玩耍与嬉闹让小镇生机勃勃。

陈立琼是吉首大学派驻浦市做田野调查的博士。她住在浦溪与沅水交汇的河口,门前有一块稻田。一个勤恳的农民每天在那里唱歌,种地,一派田园风光。她在浦市落实田野调查,研究浦市的历史已经有几年了,几乎经历了浦市所有的重要节日。作为一位学者,让她苦闷的地方,是浦市地方性史料的缺失,就像当地人集体患了失忆症。生活越浓烈,反映生活的材料却稀缺,这让她十分纳罕。以下是她对于浦市的观察:

你知道我们研究地方史的就是进村找庙,进庙找碑呗。(笑)我师姐去做洪江,打开档案馆一屋子的资料。我来浦市3年了,现在手头上还捉襟见肘,我好后悔。(笑)别说清末时期的,民国时期的档案都没有,档案馆没有。

这可能跟本地经常发洪水有关吧。县志大事记记录,浦市一年发一次洪水。加上火灾,留下的记录材料都没有。

浦市被称为湘西四大古镇之首啊!(笑)有自己的公交车,出租车。现在还是两个政府机关在管着。

历史上也是沅陵和泸溪县共同管理。现在是泸溪县经开区与浦市镇政府共同管理。一个小镇要分属两个权力机构管理,这在全国恐怕都不常见。

然而,现在走在浦市的大街上,你却看不到它历史上有多繁华。这很让人迷惑。但这里的生活又那么原汁原味。

就拿茶馆来说,据我观察,浦市的茶馆是有地区性的。大码头上的范记茶馆,去那里的人最多,那是个老茶馆;太平街那里,茶馆老板是个乡下年轻人,做农活,在外面接触很多人,本乡的人去喝茶的多;上庵有个茶馆,黄家桥周围老人去那里,下面村子青草人赶集的都去那里喝茶。

大部分在那里发呆。(笑)闲聊,打牌,闲扯。不干什么,就看电视。有个老人每天都会去范记茶馆。茶馆里面很少有女人进去,她们去了也是直接打牌,很少坐在那里发呆的。

相对来说比较固定的地方,大家都很熟。我发现一个住在县城白沙镇来喝茶的,每天往返40公里。我问他为何要跑这么远来喝茶,他说县城一杯茶要几十块钱,从白沙坐个车16块钱来回。一群朋友在这闲扯,比一个人喝茶不要好得多。(笑)

浦市的码头没有了,文化还保留着。我2013年第一次来浦市时,还保存有那么多老房子。现在重修扩建,还是毁坏了一部分。浦市的古建筑太松散了,没有成片式的。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是,我在浦市没有找到以前大户商人的子嗣。以前江西人来浦市做生意,有些人去了洪江,或者回家乡。祖辈是清代的大户商人,浦市竟然没有找到他们的子嗣。而在洪江,这种情况就好很多。

浦市是个码头,又是个庙乡。据我的统计,现在古镇上还有20多个庙,40多个土地堂。一个巷子就有一个土地堂。外地人多,而且据说每个巷子里的土地神只保佑这个巷子里的人。

浦市的庙会非常多。尤其是农历九月,隔一天就有庙会参加,进去拜拜菩萨,上点人情钱。每个庙都有自己的头人,头人与头人之间在庙会时也都有互动。

浦市还是讲究熟人社会的,农村熟人社会主导生活。只是这种熟人社会已经不被大家所熟知了。

我很喜欢这样的浦市。

游玩攻略

早起,吃一碗唐记馄饨

浦市话,说吃是“缺”,说辣是“落”,当有人问你“你缺得了落子么”,你可别见怪。因为他是问你“吃得了辣么?”

在浦市,吃是个大问题。浦市人要吃得好,也要吃得营养。码头文化里容易出现适合过早的小吃。浦市人喜欢吃馄饨。手擀的皮十分薄,汤汁用猪脚炖的。早上一碗馄饨,可以再要一碗白水煮过的猪脚,伴着醋和辣椒,一点都不油腻。

浦市大街上的唐记馄饨店是个招牌老店,很多本地人在这里吃,也是推荐给外乡人适合吃早餐的地方。

有些浦市人只吃两顿饭,他们起得早,但吃的晚。干完农活回家是上午9点,就吃一顿饭,下午3点再吃一顿饭,就不再进餐了。

浦市人待客热情,喜欢拼桌子摆长龙宴。宴席上有腊鱼、腊肉、腊猪脚,还有自制的黄金衣。所谓黄金衣,类似蛋饺,鸡蛋摊皮,包裹肉馅。经油炸后,切片,蒸食。很像北方的春卷。

在浦市,吃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因为大街小巷都可找到吃的。其他小吃还有蒿子粑粑、鼓儿糍(类似于糍粑)、糯米酸辣块、姜糖等。

晒了6年的酱油一定要带瓶走

走在大街小巷上,除了吃,就是卖土特产的。浦市产鱼干、毛桃、枇杷、橘子。乡村的麻鸭、土鸡都可以买走。

古镇上手工作坊多。地道的酱油厂,一口酱油要晒6年。篾匠、打铁匠、秤杆匠,还有湘西独到的傩面具雕刻作坊。这些手工匠人分散在古镇各条巷道内,时不时就会有一件巧夺天工的物件让你惊叹连连。

↑木版画家杜小全,印一张门神,从开印到结尾就要一周。

青莲世第有家版画传承院,里面的版画师傅杜小全是湖北人,跟着中央美院的老师学过雕版,门神印得惟妙惟肖。传统工艺讲究慢工出细活,杜小全印版画也是按部就班,光一套雕版就耗费两个月。一张门神,一天只能印一种颜色。一对门神要印半个月。

版画院可以参观,也可网购,如需感受传统手工匠人心血之作的游人,可以在此看杜老师印画,而且二楼上有雅座,可喝茶、看书,晚上有本地姑娘弹奏吉他,一曲民谣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高档民居值得一看再看

古镇内的住宿条件尚可,旅店也很多,价格公道。浦市是值得小住几晚的地方,周家大院、吉家大院、苏家大院、张家大院,这些高档民居也是值得一看再看的。

浦市民俗超多

浦市一年四季民俗活动超多。像抬故事,抬黑龙菩萨,划龙船,到九月的各种庙会。如果想体验最本味的古镇生活,浦市是你不二选择。

(潇湘晨报记者 钱烨 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