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梅山文化的“字塔”踪迹(一)
老后
千百年来，佛塔、墓塔、灵骨塔、舍利塔、和尚塔，还有风水塔、风景塔、镇妖塔、驱邪塔、民俗塔及引申进来的过街塔、灯塔、水塔等，丰繁多样的“塔”文化，遍布全国各地，源远流长。然而，人们足遍大江南北，通查辞海字典，甚或翻透《中国塔文化》这一巨型专著，却鲜有“字塔”及其实物进入大家的视线。殊不知，湖湘宝庆一带的乡野，至今仍可不时撞见这种称之为“惜字塔”的特殊塔影，委实令人叫绝称奇。
在巫风浓烈的隆回民间，历来以“尊师重教，敬惜字纸，文风斯盛”闻名，大凡兴旺的村寨、小镇，多建有神圣的字塔。隆回及周边至今保存完好的诸多“敬字塔”“惜字塔”，为世界塔文化中一绝 。
字塔，民间又叫敬字塔、惜字塔、字库塔、焚字塔、化字炉等，是专门用来焚烧字纸的建筑，始建于宋代，盛于清朝。旧时，读书人认为废弃的字纸不能随意丢弃，更不能有将字纸擦屁股之类的秽用举动，所有的字纸或废书，都要送到字塔去焚化。
我爷爷饱读诗书，书法了得，且生性豁达，善良知礼，在当地德高望重。记忆里，孩提时代，爷爷每到傍晚便提个竹篾篓，自发去街头巷尾或院前屋后捡拾字纸，送到附近的敬字塔里去焚烧，虔诚地守望着字塔里飘逸出来的青烟升往天空。他老人家此等长年敬字惜纸的举动，深深感染了本地民众。无论是知书达礼的乡贤，还是目不识丁的农人，原本就受由来已久的惜字民俗熏陶，捡拾字纸的风气便愈加浓烈了。
后来这些字塔大多都被当做封建残余拆毁，我家乡六都的字塔也没能幸免。爷爷却依然故我，敬惜字纸已成了他的人生信条。没了字塔，他便捡了字纸回来，投进自家做饭的火塘焚烧——那里有火神、灶神的护佑。
一晃60余年逝去，爷爷早已作古。他老人家堂堂正正做人、刻苦攻读诗书、敬字惜纸如金的风范，深深地影响着我，使我终生受用无穷。后来，我毅然走进偏远山野，自觉投入到民间传统文化的挖掘、抢救、保护行动之中。20多年前，一次去乡下做田野考察，竟在岩口镇河边村的藕塘发现一座久违了的字塔，正面焚字炉口上方赫然刻有“敬惜字纸”四个大字。我如获至宝，急不可耐地围着字塔兜圈子，拍摄它的外貌、辨认它的铭文、考究它的历史、了解它的近况、记录它的生存环境。
自此，我恋上了字塔。尽管它的历史使命已然了结，可它留给我们对于中华文化的珍惜与敬重，及对由文字繁衍出来的传统文化的理解和敬畏，还有对为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做出特殊贡献的智者的景仰及怀念等，都是当今国人不可或缺的人文精神。
大凡打听到哪村哪乡发现字塔，我会千方百计赶去考察，即便三五十里山路，步行去也在所不辞。除了关注该塔的结构造型，建筑风格，我更在意塔所镌刻的各种文字，都一字不漏地抄录下来。塔高够不着，就借梯子搭上;还不够，再借一把，用绳子绑接起来，爬上去一个一个字地细细辨认，一行一行铭文地抄写，认不准的就照样描绘下来，请专家定夺，往往一个人扒在旷野的字塔壁边，在梯子上一呆就是大半天。
就这样，我苦苦坚持着探寻、记录即将消逝的世间独有的“字塔”文化。
“字塔”清单
隆回县现存字塔四座：
1.岩口镇河北村藕塘冲口的字塔，建于清道光己酉(1849年)，通高12米，楼阁式砖石结构，共3层，下一层为方形石构塔基，上二层为六角形砖构。炉口上方有阴刻“惜字炉”，炉口两侧有联云：“珍重闲司藉 搜罗小拾遗。”南北两侧塔壁各嵌阴刻石碑一块，两块石碑计有400余字草书铭文和七言律诗，间或有字风化严重难以辨认，待考。
2.滩头镇三塘村的“敬惜字纸塔”，建于清道光23年冬，通高4米，底座四方形，上3层系六方全石结构。焚字炉口上方刻有“敬惜字纸”四个大字，两旁有联云：“一星高拱明千古，三水同归锁万年。”
3.岩口镇马头山村下塘坳的“惜字塔”，建于道光8年孟冬。通高3米，二层六面，全石结构。化字炉有联云：“羽翼先贤流至泽，昌明后学振斯文。”
4.三阁司乡青山村五组的化字塔，通高14.5米，建于光绪6年(1880年)，4层，下1层为四方形，上3层系八方形，砖石结构。塔壁上方堪阴刻石碑一块，碑文云：“近者易便焚化，远者请人收拾。帝王以字经世国家，士子以字考取科第，百官之职司、万民之事业、人情之阴阳、世务之庞杂，莫不奈字面底定……”
邵阳县现存字塔七座：
1.金称市镇金称市村八组的敬字阁，建于道光7年。有联云：“珍藏天地秘，收拾圣贤心。”
2. 郦家坪镇天堂村紫塘字塔，建于道光。有联云：“笔墨年光熖，文章入化机。”
3.郦家坪镇树圹村字塔，建于咸丰年。有联云：“不遇敬圣贤文字，敢云祈子孙荣华。”
4.蔡桥乡乐山村字塔，离县城35公里。
5. 湾塘乡邓家字塔曰“文昌阁”，离县城36公里。
6.塘田市镇中山村字塔，建于咸丰元年，砖石结构，刻有“敬惜字纸”四字。有联云：“不拘三坟暨五典，长存一字值千金。”
7. 塘田市镇中山村“惜字塔”，建于民国22年。有联云：“字迹虔焚重断简，塔形高造培文风。”
绥宁县字塔一座：
建于光绪丁亥年5月，砖石结构，通高5米，化字炉口上方刻有“翰墨香”三个大字。
(本文摄影作品：老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