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在蓝田

吴勇前

蓝田，在1949年前为湖南省安化县的一个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新成立的涟源县城关镇，今为涟源市蓝田办事处、市政府所在地。1938年下半年，教育家廖世承奉当时教育部之命，择址蓝田光明山创办了中国第一所独立师范学院——国立师范学院(简称“国师”，湖南师范大学前身)。1939年11月1日，钱钟书与沈同洽、徐燕谋、周缵武、张贞用、邹文海(赴辰溪湖南大学任教)一行6人离开上海，12月4日，抵达国师任英文系教授兼系主任，1941年夏离开蓝田回上海。

一转眼，钱钟书来蓝田已是80年前的往事了。蓝田虽小，但在这里不到两年的时光，对钱钟书的意义无比重大。

钱钟书的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收集了10篇散文，据美国纽约大学历史学博士汤晏考证，其中的《窗》《论快乐》《吃饭》《读〈伊索寓言〉》《谈教训》5篇散文，是钱钟书在国师任教期间所创作，占了散文集的一半。是蓝田这新环境和国师生活激发出了创作这些散文的灵感，作者以独特的自我情感体验和观察理解为基础，借助常见的物(如窗子)或事(如论快乐、吃饭)，以小见大，铺陈譬喻，妙趣横生，直指心灵，于诙谐中表现出他对庸俗、堕落、虚伪的鄙视与尖刻嘲讽，或对普通事物提出新的认识和深刻的见解。

国师初创，条件艰苦，但学校图书还是比较充实的。国师接收了山东大学和安徽大学的部分图书，还出资典借了湖南南轩图书馆的全部藏书。南轩图书馆的藏书囊括了各种中华传统典藏，如《四部丛刊》《四部备要》《四库全书珍本》《丛书集成》《古今图书集成》，还有明清名家诗集刻本。教学之余，钱钟书熬夜苦读。有了丰富的图书资料，钱钟书便着手进行学术论文和学术著作的写作。 钱钟书的学术论文集《七缀集》收集了他的7篇学术论文，书中的第一篇《中国诗与中国画》，是钱钟书应当时的昆明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滕固的邀请而撰写的讲稿，在国师修改成稿，最初发表于1940年2月出版的《国师季刊》第6期，1949年前曾在其他刊物上三次刊载。它融通中西知识，追源溯流，妙喻连连，对“诗画一律”和“诗画分界”进行了深刻的解说。之前，钱钟书写过《论俗气》《谈交友》等文章，但还只能算是随笔而已，《中国诗与中国画》则是一篇立论稳妥、手法成熟、具有巨大影响力的论文。同时，钱钟书开始了《谈艺录》的写作。《谈艺录》序中说：“始属稿湘西，甫就其半。养疴返沪，行箧以随。”钱钟书回到上海后，继续《谈艺录》下半部的写作，1948年6月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这部被誉为“中国比较文学”开山之作的鸿篇巨制，成为钱钟书这位文化巨匠光辉的学术起点。

这时期，钱钟书还写了几十首旧体诗，后收在诗集《槐聚诗存》里的34首、组(从《山中寓园》至《骤雨》)，约占《槐聚诗存》诗作的20%。这时期，钱钟书诗的体裁和题材基本完备，“用思渐细入，运笔稍老到”，诗的创作已成熟并形成了高潮。

这时期，钱钟书开始以自己与同事辗转千里从上海来国师任教的经历为素材，构思长篇小说《围城》。郑朝宗在《怀旧集》的《不一样的记忆》一文中写道：“1980年《围城》重印出书，徐(燕谋)先生来信告诉我：‘钟书君《围城》一书虽成于沪，而构思布局实在湘西穷山中。四十年前坐地炉旁，听君话书中故事，犹历历在目。’”1941年夏，钱钟书回到上海，1944年动手创作《围城》，1946年完成。《围城》先后被翻译成40多种外文，成为一部世界名著。全书9章，其中第5章写一行教师从上海来“三闾大学”途中的故事，第6至7章写“三闾大学”的生活和教授的众生相。这“三闾大学”就是以作者先后任教过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和国师为原型的。杨绛先生在《记钱钟书与〈围城〉》中说，小说里的方鸿渐、赵辛楣、李梅亭、顾尔谦等人物，都可以在钱钟书去湖南执教同行的人中找到些影子。至于“三闾大学”的衮衮诸公，如高松年、汪处厚、刘东方、韩学愈、范小姐等，也不可能没有西南联大和国师教师的影子。

综上所述，蓝田的生活为钱钟书的散文、诗歌、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生活素材，也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并为其学术著述提供了条件，使其在不足两年的时间里，获得了丰硕的成果。汤晏在《一代才子钱钟书》里说：“我们可以这样肯定地说，如果没有蓝田之行，则钱钟书绝对不会有《围城》，如果说没有《围城》这部巨著，那么中国文学史就要寒伧得多了。故蓝田虽小，但对钱钟书及对中国现代文学的意义都无比地重大。” 我们还可以肯定地说，蓝田虽小，除对钱钟书的《围城》创作外，对他的诗和散文创作、学术成就的意义都无比重大。

(《钱钟书在蓝田》吴勇前 著 知识产权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