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简单的语言说精炼的话

2019-03-15 09:57:21 [来源:华声在线] [作者:赵玮婷] [编辑:印奕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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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玮婷

“我担心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这本书。”这句话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切斯瓦夫·米沃什在1998年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说,那时他刚凭借《路边狗》一书获得了波兰最有声望的文学奖项——尼刻奖。

《米沃什词典》的译者之一西川曾提到,米沃什的作品中有一种可称为“封闭性”的特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与其他东欧诗人分享了这种封闭性。他们的作品具有向回看、向内看、寓言化和沉思的特征;不可避免的沉重有时发展到沉闷。米沃什的文字总是离不开20世纪的历史记忆、维尔诺、波兰语、天主教这几个主题,过多的典故、地名、人名也增加了阅读的难度。

这些文字并不好懂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作者本人一方面渴望共鸣,一方面又保持距离。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到底能不能百分之百地用文字呈现出来?米沃什曾说:“写‘我’的诗和‘歌颂上帝和英雄’的诗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在这两种情况下,描述的对象都被神话化了。”另一方面,写出来的文字又有多少能被接受和理解?对此他也一直抱有怀疑:“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诗人知道他们眼中的自己根本不是真实的自己。这一点在他死后也不会改变,他的魂魄没法从另一个世界发出信息以纠正人们的误解。”米沃什晚年一直都在这种两难境地中挣扎,也不可避免地受在特殊年代留下的写作习惯影响。但即便如此,我们仍可以清楚地发现他表达的渴望占了上风,明知写出来也可能只是徒劳,同时又不愿表露得过于直白,于是,他采取了一种保持距离的写作方式——与读者,也与自己。

初读这本书时我确实觉得难懂,一是因为无论从知识面还是历史经历的角度来说,我与作者都不对等;二是书中第一部分的文章类似小品文,形式上短小精悍,语言上内敛含蓄,有的篇章还具有鲜明的私人性——或是内心的独白,或是梦境的记录,或是久远的回忆,又或是一段摘抄,几篇尘封的草稿。如果把读书的过程比作登山,那么以上两点的确增加了路途的艰难,但登顶后便会有鸟瞰迷宫般的豁然开朗,继而发现那些需要费点脑筋琢磨的地方正是阅读中最可贵的地方。诚然,这是一本难懂的书,但也确是一本有趣的书,只是需要多点专心,多点耐心。米沃什说:“我写作时,并没有想故意写得深奥难懂,也不认为自己的书是写给少数人看的。但我也绝对没想过要迎合大众的口味。我设想我是写给与我相似的人看的,我把他们当作朋友。”

波兰标志出版社于1997年首次出版了米沃什的《路边狗》,同年问世的另一本书是中国读者较为熟悉的《米沃什词典》。这两本书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它们都采用了一种“高密度、大容量”的文体,将很大的信息量浓缩在短小精悍的文字之中。米沃什曾说:“我一直在尝试写一种‘言简意赅’的文体,比如《路边狗》里的散文,它没有什么诗歌性,更多的是平铺直叙,换句话说,我想用最简单的语言说出最精炼的话。我在写这本书时运用了这种技巧,在写《米沃什词典》时也是。我希望读者可以翻开书,读一页,然后合上书,以后再读。”波兰标志出版社主编耶日·伊尔格把《路边狗》形容为“有趣的杂烩,私人的疯狂”。我认为这话说对了一半。书中每篇文章相对独立,但又相互解释,相互铺垫;它是一锅杂烩,却不只是私人的。对诗人身份的剖析,对人与艺术关系的解释,对宗教的信与疑,对哲学问题的探究,对人性的揭露,对感怀之时的记录——哪一个不是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话题?

而这本书的可贵之处在于,作者能把最常见的话题写得有新意,使之没有沦为老生常谈,从中可以窥见其非同一般的洞察力。这不仅是因为米沃什经历了20世纪的动荡,还因为他的民族和文化归属一直都是个复杂的问题。诚然,一生漂泊的境遇无时无刻不让他体会到孤独,但同时也馈赠他以难得的距离感,令他能够随时随地保持清醒和冷静。米沃什评价自己为“反叛的人”。正是反叛的思维方式,使得一个人能够脱离“集体无意识”,可以试图——无论成功与否——去寻找事物真正的逻辑所在。

(《路边狗》 切斯瓦夫·米沃什 著 花城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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