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为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中共岳阳市委宣传部举办了“说出心中的故事”征文活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市文联党组副书记、副主席刘子华深入采访，写出了报告文学《洞庭神鹿》，揭秘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洞庭湖麋鹿的前世今生，很有传奇性、科普性和史料性。此文荣获征文一等奖。
“鹿界”明星点点近照。 刘子华摄
洞庭神鹿
——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麋鹿保护纪实(下)
刘子华
八百里洞庭它的家，“鹿丁兴旺”，再现远古盛世美景
说起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麋鹿的由来，保护区工作人员介绍，是1998年特大洪水期间，十几头麋鹿出逃湖北石首天鹅洲麋鹿自然保护区，然后，越过湍急的长江，从华容境内进入洞庭湖区的，现在的媒体都采用了这个说法。
作为洞庭湖区麋鹿报道第一人，我就这个问题采访了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负责人和有关工作人员，他们的回答口径是一致的，都说麋鹿是1998年的洪水期间逃出来后，然后到达洞庭湖区的。当我拿出20年前拍摄的照片和《湖南日报》《岳阳晚报》有关报道的复印件，他们十分惊讶。我说，1998年2月在华容县发现的11头麋鹿，除了2头送回石首天鹅洲保护区外，还有一头在村民的追捕过程中死掉了，死掉的麋鹿我现在手中仍有照片。据此推断，洞庭湖区的麋鹿不是1998年洪水期间从天鹅洲保护区出逃的，时间应该是1998年2月甚至更早。
麋鹿的理论寿命为25岁，雄性6岁左右性成熟，每年的6月到8月是发情期。这个期间雄鹿最具攻击性，为争夺交配权，成年雄性公鹿都不惜一战，抢夺鹿王宝座。它们往往把草顶在角上，让自己的角显得更强大，同时脖子也会增粗。鹿王为了维护自己的交配权，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雌鹿受孕。为此，它会消耗大量的体力，有时连最基本的吃喝都顾不上。鹿王在发情期结束后往往要暴瘦10多公斤。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宣教科长、博士宋玉成笑着说：“鹿王不好当，当鹿王多辛苦啊!”宋玉成博士介绍，雌性麋鹿的怀胎时间平均为288天，通常为9个半月，类似人类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每胎只能生一只。
作者刘子华(右)2018年9月14日采访宋玉成博士。
洞庭湖区既是麋鹿的祖居地，更是它们幸福生活的天堂，洞庭湖区丰富的植物资源为麋鹿的生长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来源。从1998年到2008年十年间，洞庭湖麋鹿成为了真正的自然野化的种群。以红旗湖种群和注滋口种群两个种群为主体，数量已增加到60头左右。
东洞庭湖区野生种群“鹿丁兴旺”的消息成为了中国动物界的一件大事和喜事。为改善洞庭湖麋鹿种群结构，促进种群复壮和基因交流，2016年3月3日，从江苏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引进麋鹿16头，5雄11雌，放归君山后湖，开始了它们的野化生活。为便于实时追踪它们的活动轨迹，科研人员给其中的1雄10雌装了GPS定位装置。经过一年的追踪，发现16头麋鹿已完全适应了洞庭湖区的生存条件，并分别融入了红旗湖和注滋口栖息的两个麋鹿种群。
截止目前，东洞庭湖区共有麋鹿164头。
谈到洞庭湖麋鹿生存的最大威胁，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分管副局长高大立说，是每年七八月洪水期间出现的种种意外。
2017年7月3日，正在上班的高大立接到了芦苇场一位管理人员的电话，告诉他在望岳站前面不远的芦苇荡中，有一只麋鹿被绳子等杂物缠住了角，只有角和嘴露出水面，情况十分紧急。作为分管保护工作的副局长，高大立没有丝毫拖延，赶紧给望岳站李飞云站长打电话，让他赶到站里去营救。他自己开车从岳阳出发，一路狂奔，车到采桑湖保护区时，他又叫上了站长余志兵，俩人火速赶往华容县团洲乡附近的望岳站。到达望岳站后，高大立要李云飞租了一条渔船靠近受困麋鹿。船靠近了，才发现一头雄鹿的角上缠上了绳子，绳子上有枯树枝，雄鹿在水中不停挣扎。为防止麋鹿受惊撞翻渔船，经验丰富的高大立沉着指挥。他要余志兵、李云飞每人抓住一只角，自己则用力割麋鹿角上的绳子。这种绳子是很粗的尼龙绳，又滑又使不上劲，高大立咬紧牙关使劲割，一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鲜血直流。麋鹿在不断挣扎，高大立顾不上包扎，忍住钻心的痛，一口气将绳子割断了。割断后，高大立让余志兵、李云飞听口令，一起松手。麋鹿欢天喜地地逃向了远方，高大立望着远去的麋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作者刘子华(左)采访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分管副局长高大立。
麋鹿保护是一项系统工程，麋鹿在哪里出现，哪里的政府就负有保护责任。华容县林业局分管野生动物保护的副局长詹明义介绍，只要是洞庭湖出现大水，麋鹿就会被水逼上岸，四处奔走，啃食、踩踏庄稼和农户的蔬菜等。现在野生动物保护法家喻户晓，都知道麋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准轰赶、捕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麋鹿“胡作非为”，由此造成的损失由县政府负责赔偿。仅去年从注滋口上岸21只，沿岸20里范围内都留下了它们的足迹，像孙猴子一样，简直是“大闹天宫”，加上从团洲乡上岸7只，每天都接到电话报告，声称麋鹿损坏了农作物、菜园等。县林业局接到电话报告后，派专人到实地查看，评估损失。去年，由县政府出钱给团洲乡补偿了5万元，给注滋口镇补偿了20万元。为了减轻财政负担，县政府已将这项费用纳入农业保险。
詹明义说，以前麋鹿看见人500米外就逃跑，现在由于人们的保护意识加强，没有伤害过麋鹿，麋鹿的胆子越来越大，离人只有几十米也不跑。我笑着说：“这充分证明人与麋鹿关系越来越和谐了，这是大好事啊!”
詹明义说：“我们是麋鹿的保护神，关系应该好。”接着他又介绍，县林业局已建立长效机制，只要洪水季节麋鹿上岸，就召开专题会议，发宣传传单，沿湖每一个村民小组确定一名联系人，建立信息网络。如果发现麋鹿，安排专人跟踪。总之，该做的工作都会尽心尽力做好，决不容许国宝麋鹿受一点点伤害。
2016年洞庭湖发大水，7月1日清晨，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会长徐亚平同协会秘书紧急会商，第一时间在“永远留住江豚的微笑”微信群发出呼吁，打印《保护麋鹿倡议书》1000份，调集东岸江豚巡护队奔赴岳阳县，西岸江豚巡护队奔赴华容县，散发张贴倡议书，寻找受困麋鹿，加强保护。
麋鹿因洪水被逼上岸后，从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到关系密切的华容县、岳阳县等当地政府，从民间志愿者到广大人民群众，纷纷行动起来，形成了积极保护麋鹿的爱心大合唱。
华容县林业局分管副局长詹明义接受作者采访。
明星麋鹿“点点”当上了妈妈，成为了一个标志性事件，吸引了全世界关切的目光
谈起洞庭湖受到救助的麋鹿，大家不约而同地提到“点点”。点点是从东洞庭湖上救助上来的一只明星麋鹿，知名度非常高。岳阳市东洞庭湖麋鹿保护协会会长李政介绍，点点上过中央电视台新闻6次，是名副其实的大明星。
大明星点点的身世，让世人十分好奇，现在让我们来一次深情地回眸。
2012年3月10日，时任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科负责人的高大立接到芦苇场管理人员张剑锋的电话，告诉他在望岳站附近的草滩上发现了一只刚出生的麋鹿。高大立意识到情况紧急，当时正是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洞庭湖芦苇荡中更是寒风习习，这对刚出生的麋鹿无疑是巨大的威胁。高大立叫上丁字堤野生动物救助站的杨晓强立即赶往现场。他们先坐车，再坐船，花了3个小时终于到达现场。映入眼帘的一幕让高大立终身难忘：寒风中，一头全身沾血的小麋鹿卧在一片花草丛中，小麋鹿见有人靠近，挣扎着想站起来逃跑，但努力了几次终于还是倒下了。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既纯净如水，又满是惊恐，可爱可怜至极!高大立心疼了，忙上前为小麋鹿挡风。按照以往的经验判定，这头小麋鹿的母亲应该是受到了野狗的惊吓，生产完小麋鹿后逃跑了。高大立站起身环顾四周，不见母麋鹿的踪影。三个小时过去了，小麋鹿的母亲还不见回来，也许不会回来了，小麋鹿留在又寒冷又荒凉的湖滩上，容易受到伤害，凶多吉少。于是，高大立当即决定将小麋鹿带回救助站。杨晓强上前抱住了小麋鹿。没想到，20多斤的小麋鹿十分乖巧温顺，杨晓强抱在怀里，仿佛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杨晓强把小麋鹿抱回了丁字堤管理站，这里建有野生动物救助站。杨晓强一直没有恋爱结婚，他把全部感情倾注到了小麋鹿身上。他看到小麋鹿身上有很多白色的斑点，给它喂食时，很自然地叫它“点点”。
杨晓强给二个月大的“点点”喂牛奶。
开始饲养点点时，杨晓强只是把它当作一只普通的麋鹿来喂养。过了几天，保护区的领导专程来看望点点时，他才知道自己肩上责任重大，点点是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第一只人工饲养的麋鹿。
小麋鹿一出生就有牙齿，但不整齐。麋鹿的牙齿与水牛一样，都没有上门齿，很难咀嚼粗纤维，喜欢吃嫩绿的叶片、叶芽。点点一出生也有牙齿，但杨晓强心疼它，喂牛奶给它喝。那知，点点特别聪明，一喝就产生了记忆，只喝一种国产某品牌的纯牛奶。喝牛奶时也特别讲究，要先将牛奶加热到跟它体温差不多的温度。烫了不行，凉了也不行，喝凉的容易拉肚子。每次两盒，一天四次。杨晓强开玩笑说，简直比伺候小祖宗还难。两个月后，点点长得油光发亮，健康可爱。这时，杨晓强在专家的指导下才知道点点的性别，小公鹿是从肚皮底下尿尿，小母鹿是从胯下尿尿，点点就是从胯下尿尿的。点点成了杨晓强宠爱的 “女儿”，成了他时刻割舍不下的牵挂。点点也似乎把杨晓强当成了“妈妈”，杨晓强走到哪，点点就跟到哪。住在附近的人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场景：杨晓强身后经常跟着一只小麋鹿，杨晓强停小麋鹿就停，杨晓强往前走，小麋鹿也跟着走。令人惊讶的是，小麋鹿没有用铁链或绳子系住，自由自在，十分听话。别人遛狗，杨晓强遛小麋鹿。只是别人不知道，这只小麋鹿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国宝啊!
丁字堤外湖床上生长着各种植物，尤其在春天里，芦笋、荠菜、刺儿菜、狗牙根等遍地都是，这些都是点点爱吃的。宋玉成博士介绍，麋鹿的食物很杂，包含100多种植物。在这些植物中，可分为喜食的与可食的。杨晓强费尽心思，经常出去踩点，带着点点去的地方，植物都是她喜食的。
应该说，杨晓强及保护区对点点是悉心照料的，这种悉心照料对她却是一把双刃剑，影响了她的一生。点点从小跟杨晓强朝夕相处，身上的野性逐渐丧失，加上社会上的爱心人士来看望点点时对她都十分友好年，几乎每次都带来了她喜欢吃的食物，她慢慢地变得没有戒备心，喜欢跟人互动，看见有人来，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表示亲热。她的亲热方式很独特，就是用两只前腿扑到人身上，仿佛见面时的拥抱。杨晓强介绍，近几年点点扑倒过看望她的领导、拍摄新闻的记者、献爱心的社会人士以及四五个饲养员。
2018年9月10日，杨晓强带着我去野生动物救助站见点点，隔着钢丝围栏，点点撒着蹄子跑了过来，杨晓强隔着围栏摸着点点的头，眼里泪光闪烁。点点也十分乖巧，不停地舔着他的手。杨晓强要我们扯了些植物的叶子喂点点，点点果然没有一点戒备，仰起头就吃。杨晓强有些伤感地说，点点从小人工饲养，丧失了野性，对人没有戒备，不能放归大自然了，只能在救助站里生活一辈子。
2018月9月15日(6年后)，杨晓强在救助中心跟“点点”见面。
话虽这么说，可点点的标本价值却不容低估。
2016年夏季，长江和洞庭湖同时涨大水，最高水位达到了34.4米，湿地、湖洲被淹，东洞庭湖保护区的野化麋鹿遇到了建群以来最大的生存困境，它们被迫翻越防洪大堤进入人们的生产、生活区域，经常出现食物匮乏以及受困、受伤，需要人工救助的情况。在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支持下，8月10日，岳阳市东洞庭湖麋鹿保护协会成立，并投票选举爱心人士李政为会长。
李政介绍，协会成员由麋鹿博士、专家、一线巡护人员、爱心企业家和大学生志愿者组成，目前已有会员50人。会员入会自愿，参加活动没有报酬，只有付出。保护区领导觉得仅仅成立麋鹿保护协会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麋鹿救助的问题，于是，保护区与麋鹿保护协会联合行动，报岳阳市人民政府及湖南省林业厅批准，在建新监狱靠南大堤区域租赁300多亩地，建立了东洞庭湖麋鹿和鸟类救治避难中心，由麋鹿保护协会管理。
救治避难中心成立后，点点从丁字堤管理站转移到了这里，这里现有救助的麋鹿7头。在这里，点点遇到了它的“如意郎君”。
作者刘子华(左)2018年9月15日在救治避难中心采访东洞庭湖麋鹿保护协会会长李政(右)。
点点的如意郎君是2017年来到救助避难中心的一头自然野生雄鹿，叫“犇犇”。“少女”点点与“帅哥”犇犇可谓一见钟情，爱情火花四溅，惊心动魄，演绎了自然界一段彪炳史册的佳话。2018年3月，点点顺利产下了一只雌性幼崽。点点当上妈妈非同小可，标志着东洞庭湖野生麋鹿救助计划的成功。消息通过新闻媒体传播，吸引了全世界关爱动物者的目光。各路媒体记者纷纷前来采访报道，点点成为了“鹿界”闪亮的大明星。
《诗经·小雅·鹿鸣》中写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八百里洞庭植物丰盛，人们的保护意识日益增强，人与麋鹿和谐共处，这里已然成为了洞庭神鹿的天堂。(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