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失常的石榴

2018-10-12 08:37:24 [来源:华声在线] [作者:苏高宇] [编辑: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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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长的《石榴》

苏高宇

天才横溢的徐文长,其于生前,书画是不大为人所称道的。他曾画了一幅顽石兀立、陋庐斜搭的《青藤书屋图》,题曰:“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委实酸楚。至于今人奉他为大写意花卉画的鼻祖,神归其位,乃其身后事也,文长安得知。

在徐文长传世的真品里,有一个特别的水墨花果卷子,被许多今天的画册不厌地登载着。其中的一枝石榴,我曾无数次地凝视,捧读,而掩卷之余,情绪却依旧沉浸在一口奇异的池子里,许久犹回转不来。实在地说来,这一颗石榴,只是一个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甚至有些丑陋的墨疙瘩。一团的缺了变化的黑墨,差不多的中国画家,稍稍具备一点笔墨手段的,都不会这样去画的,必视它为败笔。而在徐文长的毫端,他就将它堂而皇之地挂在了枝头,并不补救,任它如此。它是那么的荒率,全不讲究,一些刻板的痕迹,真是糟糕至极。

结果却是,它仍然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奇异与惊心,心目间同时掂出了其中的沉实、庄重、深刻、幽邃、古逸并且高洁,“目成”了一双睥睨与卑怯的眼神,想见了400多年前的一个孤迥的影子的飘荡,向隅而泣的龙钟,一副桀骜与隐忍的灵魂,血淋淋的衷肠,真真切切,令人扼腕,肝肺几裂。

细思起来,不觉文长笔墨的力量,乃是真实的其人的力量,其人特立的风格与精神的力量,是将沉重的无以言宣的切肤之痛与一世的孤寂诉诸了笔墨,脱略乎形骸,不囿于象,无意于阿奉俗目的枝叶之似、笔墨之变,直道“山深秋老无人摘,自迸明珠打雀儿”,致一泻胸臆、吐而后快云尔。于是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一如郑板桥所顶礼的那样——“只有文章书画笔,无古无今独逞。”继而我又想,以徐文长第一流的剧作家、诗人、书法家、画家的天纵之才,倘若在生时他就已经如今晚的月亮——“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秋月仙桂,春风杏花,那么,他一定就会活得异常地惬意,就一定会身心健康,立在当时的文坛与艺苑,“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就一定不会精神失常,以锥刺耳,以锤击打自己的身体。自然,也一定不会这样一反常态地将墨汁和泪,泣诉毫楮, 凝于这枝石榴之上的。

可转念一想,如果,我说如果,当徐文长不成其为徐文长之后,那么,有那么一朝,忽然地自顾其影,他会感到更加的凄凉吗?

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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