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学明
认识梁书正,是在2015年初由中国作协主办的“草根诗人”现象与诗歌新生态研讨会上,当15位草根诗人的作品以各自的姿态在诗坛落地生根时,梁书正令我格外惊喜。一是惊喜他是我的老乡;二是惊喜他的诗真的好。作为生活在底层的打工诗人,他的作品既呈现命途多舛和现实困境,又饱含对生活和生命热爱、乐观的情怀。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想梁书正就是这样的诗人。
遗憾的是,我们那次并没有交上言。我发完言就去忙别的了,他很腼腆、内敛,也不敢主动来跟我攀老乡。但我结结实实地记住了他的诗,对他也多了几分关注。回到老家时,只要我有空,都会把他叫来一起喝茶聊天。这几年,为了采写湘西十八洞村精准扶贫的报告文学,我每年都要利用年假去十八洞村。十八洞村在梁书正所在的花垣县。每次采访完后,我都要跟花垣县的文朋诗友们见上一面,当然少不了梁书正。他的为人,清醇干净,跟他的诗歌一样,给我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
我主张任何文学样式都应该有诗性,特别是诗歌。诗性,是让文学飞扬生动、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关键所在。诗性能激活所有文学样式的痴呆和死气。我很高兴地看到,书正的诗歌里充满了一种明媚生动、焕发着蓬勃生机的诗性。在《春天颂》里,他是这样抒发春天的诗情的:“我看到的叶子/肯定不是去年的那一片/我看到的蝴蝶/肯定不是去年的那一只/甚至/我看到的那个老人啊/肯定也不是我的奶奶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万物生长/一定有很多珍贵的事物/又来到人世上”。他用叶子、蝴蝶、老人三个物象,用“看到”“肯定”三个词语循环反复,带着音乐的节奏和旋律,把春天一叹三吟。在《田野之美》里,他更是充分展开诗意的翅膀,把母亲收割的稻子麦子想象成一捆论语,把麦子玉米都想象成论语里教会我们人生的老师或书本。真是想象独特,诗意盎然,让人称奇。
作品除了诗性,还应具有神性。我所主张的文学的神性,不是单一的对神灵的表达,而是文学应该具有神灵般的神韵、神灵般的圣洁和神灵般的情感。在神秘的湘西,梁书正诗歌里,对神的描述和赞美,不仅让诗歌有了美妙的魔幻色彩,也让作品有了神气、人气和喜气。而在《夜语》里,梁书正的神性表达更是达到了人神合一的极致:“灯下/父亲和母亲说话/天上的星星/和刚播下的种子说话/夜那么静——/风/草木/菩萨/都围过来听”。《清明节·父亲如是说》里,梁书正的这种人神合一的神性表达,更有一种妙不可言的情感密码和神谕,温暖而动人。
但是,起最终作用的是人性。任何作品,人性的力量才是最大的力量;人性的美丽才是最大的美丽。只有人性的光芒才会穿透文字,照亮人心。梁书正的诗歌,到处洋溢着这种人性的力量和光芒。
他在《母亲越来越像个孩子》里,从母亲怀念外婆开始,以极为独特的角度,表达母亲人性脆弱的温情:“外婆不在后/母亲越来越像个孩子/随便翻到一样物什会哭/中秋节我们晚回一点会哭/一个人待久了会哭/她总是打电话/总是抹眼泪/夜晚被她哭得亮亮的/家乡被她哭得湿湿的/她总爱到门前张望/又会到火塘旁垂泪/每一次她哭/河水就上涨一寸/每一次她哭/秋霜就加深一层/我的母亲/她真的越来越像孩子了/她想的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她流的是天底下所有孤儿的泪”。而在《母亲》里,他又以母亲摘豆角为载体,写母亲善良得不愿踩疼泥土上的一切:“清晨/我穿棉布衣裳的妈妈/在薄薄的雾气中摘豆角/她缓缓走着/轻手轻脚/不踩痛根茎和泥土/不碰落开着的小小菜花/她是大地最仁慈的主人/是我们三个子女都喜爱的母亲”。如此善良的不仅是母亲,更是他湘西所有的父老乡亲。
梁书正的诗歌之所以如此明媚美丽、温暖感人,也许源于他的一颗本就善良的初心。他是一个贫穷家庭的孩子,经历过很多挫折和磨难,毕业后在广东经历八年打工的漂泊生涯,但他没有因贫穷而诅咒,而是因贫穷而奋斗,因奋斗而感恩。人们对他点点滴滴的好,他都铭记在心,感恩回报。他掏钱为村里苗鼓队买苗鼓。他募集物资帮助湘西腊尔山地区的留守儿童。他大力往外推荐留守儿童写的诗歌。他自己还是个生活并不富裕的农民,可他每月偷偷掏钱资助云南的一个学生。人心、诗心,都是如此闪亮。“我是低身俯吻大地的人/也是离星空最近的人”,这是梁书正的一句诗,让我不禁想到艾青先生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我想,梁书正肯定就是深深爱着这片土地的诗人。因为低身俯吻大地,所以从不忘大地的恩情;因为低身俯吻大地,所以写出大地上的动人诗章。相信他会用一生深情,唱软读者的骨头和心。
(《遍地繁花》 梁书正 著 团结出版社出版)
责编:蒋俊
来源:华声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