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交通发展的产物。火车发明出来后，长长的铁轨成了左右城市层次的分水岭，一些老少边穷地区由于不通铁路，无法融入外面的精彩世界。
我蜗居的湘南城市零陵，位置僻远，资源匮乏，很长时间是一个被火车遗忘的角落。上世纪80年代我考上长沙一所大学，乘坐每日一班的长途客车跑了整整16个小时，摸进校园已是午夜。那时，我特羡慕那些每日有无数列车川流不息的大城市，每次从长沙回到零陵，那感觉就像从零陵返回乡下。也因此，90年代初打工潮兴起那些年，零陵城的年轻人坐不住了，纷纷背井离乡乘列车南下广东。
守望过程是漫长而苦涩的。1995年，零陵古城地改市，变成了新兴的地级市永州市。改市不到一年，市级机关整体搬迁至30多公里外的冷水滩新城。冷水滩有火车站，成了搬迁的唯一理由。留下冷清的零陵城在孤独中坚守，如一个不甘的梦萦绕那片不改的绿水青山。
每一回在站台上徘徊，我久久注目长长的铁轨，及站台周围春笋般耸立的高楼，感觉它们像一组结实的藤蔓，串起地球这棵大树中一个个城市果。呼啸而过的列车，更像一根根动脉，为铁路沿线的城市不断输送发展壮大的营养。在列车的辛勤孕育下，大城市一天天长高、长胖，变得气派和繁华。然而，同时也带来了严重后遗症：污染的空气，拥挤的交通，围城的垃圾，破损的文物以及无处不在的噪音，一如城市这棵大树结出的过多速成果，来不及消化，又缺乏后期管护，滋生新的城市诟病。
当环保成为新的社会热点，反观没通铁路的零陵古城，情况就不一样：房屋虽然破旧，却相对完整地保护了原生态及地方风情，清新的空气、纯净的山水、古朴的街景，在现代城市映衬下，显得质朴华美，卓尔不群。遍布城乡的古街、古建筑及古村落，无论数量还是保存完好率，均居同类城市前列。2016年，零陵古城正式通过国家住建部验收，成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其时，一位参与考核的资深专家，站在清澈见底的潇水河中泪光闪闪，久久不忍离去，感慨说：这水太可爱、太珍贵了!
进入21世纪，国外一些大城市中不少人将寓所迁往乡村或城郊，以避开城市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留得住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成为一种新的发展理念时，曾经因为没通列车而自卑压抑的零陵古城开始成为旅游投资兴业的新舞台，高朋满座，游人如织。这是自然的恩宠，岁月的呵护，也是深化改革开放的新进展。令人惊喜的是，在国家交通战略平衡和调整布局中，零陵城不声不响地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铁时代。高铁的环保理念，已摒弃当年的“列车后遗症”，以更科学和智慧的手段，建设和经营未来的新城市。
隆隆驶进的高铁，将零陵古城从2000多年的安逸中唤醒。同样是上大学，女儿到长沙报到只需1个多小时，且一天20余趟车次任君挑选，随时可以轻松启程。同样是务工，年轻人更多选择在故乡高铁站周边拔地而起的工业园里打拼。呼啸而过的“复兴号”里，全国如一城，天地同一家，我已经听见零陵古城大踏步接轨大城市的脚步声，我似乎看见承载无数希冀和憧憬的滚滚车轮，正以摧枯拉朽之势，穿越40年改革开放的大门，驶向新时代的中国梦。（蒋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