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茂 陈雪桃
生态文学是一种慢的艺术，是精致的或感悟式的艺术。作为一种自省性艺术，慢的艺术为当代人提供另一种现代审美体验的艺术：它把我们从喧闹的世界和快节奏的紧张中抽身出来，回归到宁静的生命本身，探寻内心的渴望和真实的需要。
湖南作家黄孝纪的《晴耕雨读，江南旧物》就属于慢的艺术之一种，它是继作者推出《八公分记忆》后又一部生态文学的力作。文章均写于义乌，在烟雨迷蒙的江南小镇，他用平缓、温情的笔触从容书写着过往的日子与农家器物相关联的故事，表现了柔软浪漫、返璞归真的人文情怀。全书收入75篇散文，作者匠心独具地将其划分为草叶、铁器、瓦器、石器、杂具五个篇章，像一部乡村旧器物的百科全书，诱导读者将目光投向日益淡漠或被忽视甚至是业已遗忘的农家器具，通过讲述其与生活杂糅的点滴故事，唤醒读者的集体记忆，去探寻传统中国人的文化根基。
作者精雕细琢，童年的乡村生活又给了他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他不依赖新奇与巧合，哪怕是全新一代完全生长在城市环境的读者，只要骨子里仍然流淌着农耕民族的文化血液，就能够不约而同地与文本达成情感共鸣。全书最让人感到神奇的是，文本虽然只是单纯地记录曾经有过的乡村生活，展示的器物也大多稀松平常，却能散发出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字里行间充盈着一种素朴的美感。
所谓“素朴”之美，重在“素朴”二字。素者，清水芙蓉，毫无雕饰，是洁之体、净之心。“朴”，指的是淳朴、质朴、简朴等，是一种生活态度。素朴之美彰显民风之淳、农具之朴、村民之美。例如，在《挂锁》一文里，作者描绘了近似现代“桃花源”的情景，三十多年前的八公分村里有文化的人不多，但是满怀馨德的人比比皆是，村人长幼有序，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宽容、平和、互助，每家屋门上的那一把挂锁，基本上只是摆设，即使出远门把锁上了，钥匙也会随意地挂在显眼的地方。我想，那时候的人心如果有形，大抵是圆润透明的吧。虽然书中描绘的场景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但现在，村民们、特别是老一辈人仍旧喜欢收藏过往的农具，像收藏一段沉甸甸的回忆，包含着多少辛酸、泪水和欢乐啊。
在工业流水线生产的今天，生活必需品早就不是稀缺资源，我们不是通过早起赶圩购得套鞋斗篷并辛苦将其挑回家，更不是家庭成员间自己亲手把草席编出来，任何物品的获得都太过容易，高效率的生产催促着我们频繁地将必需品更新换代，商品时尚的风潮刺激着我们对物质乐此不疲的追求，然而我们却恰恰忘了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已经是如此不堪重负。黄孝纪的书写给人们以警醒：大家还庆幸可以从这本极具南方地域特色的乡土器物散文集里读到那些承载着人们生活过往的“朴素之物”，在这些非机器流水线生产的“普通之物”中，感受人最原始的与自然亲近的渴望，那些与肌肤亲密接触的草席、点亮了黑夜的煤油灯、寄予了对祖先最真挚的祝福的钱凿以及在乡村盛宴中担重任的汤罐，都是我们曾经有过的原态生活的真实凭证。轻轻地触摸它们，一如触摸压抑已久的秘密，温馨而美好。
(《晴耕雨读，江南旧物》 黄孝纪 著 天地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