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熟悉的植物园图谱，藏着整个湖南的春天
阴生植物区内陀螺果的花已开，可以与樱花媲美的园林观赏树。组图/钱烨
药用植物园的郁香忍冬，花极香。
一种竹子的花。
小木通花已开。
豪猪刺的花已开。
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银杉。
海桐的花。
生长在壶瓶山的长果安息香。图/周建军
坚持了一个冬天，终于在春季里开始更换自己的“毛发”。从一棵樟树叶片的更替开始，长沙正式进入春的序列了。从麓山南路或者岳麓山都可觅见这种“落叶”的潮流在席卷。新冒出的柳芽，嫩青的樟树新叶，都在见证又一个年轮的开始。
所以，若要寻一个春天去，就抬头望向河边，或者公路两旁的行道树，蔼蔼的新绿，会诉说一个新的人间的到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倒是极合着现在的节拍的。而在湖南省森林植物园，除了樱花、杜鹃，尚有鸭头梨的美艳，只是这些春季里的冷面孔，需要在一众人群与树林之后，仔细地辨认、翻找，才能觅得这春天里的新容。
可以说这里藏着整个湖南的春天也不过分吧。
外围的乡土树种：可与乡间普通生活相契合
过了西北门的小径，可见到已挂果的喙果崖豆藤，听说它的果实有毒，但是并不妨碍观赏其可爱的多毛果荚，尾巴有个鸟嘴似的喙，模仿得惟妙惟肖呢。剥开果实，竟是成熟的血红色，带着褶皱，有些又是丰满的，如亮丽的鸡血石，成美玉之质。
深山含笑开了，此时距离吉野樱开放的时间尚有一周。长沙海拔低，气温自比山林要早暖，只是听闻含笑属的乔木在野外尚未见花苞，曾在城步十万古田山坡上见到矮树丛，海拔有1500米高，受到山风与雨雾的拍打，要迟到4月中下旬才会开花。在山野里遇见，则是另一番美丽的面容。
其实，樟树也是开花的，只是花极小，不容易观察到。才说长沙行道树密集地脱老叶，再晚一个月可能就要开花了。省森林植物园阴生植物区有几棵润楠属乔木已开花，不知道具体树种，但花却与樟树极像，与嫩绿色的新叶混合在一起，若不是抬头观望良久，是不会在一片嫩黄色中发现它们幼小的花柱的。
只是说，如茅栗，也是这时候开花，但暗黄色的花序极不显眼，慢条斯理地垂下，挂在树顶端，与绚烂的樱花相比确实相形见绌，再说有多少人会在意头顶的茅栗花序呢。不过对于这种乡土树种，也不必过于注意它的花，待到秋季挂果后，自然有丰收的惊喜。
植物园内的乡土树种甚多，如油桐、泡桐者，在广饶的乡村原野上皆可见。紫花泡桐已经开花，而油桐要等到6月底。曾在闷热的夏天自山顶步道去珍稀植物园见到道路两旁油桐花落在地上，也有梧桐的花瓣，淡粉色，被夏季的暴雨砸了下来，甚是可惜，在园林工人未扫走前，还是可以装点路面的。
更广阔的乡土树种包括苦楝、朴树、枫香，以落叶者为多。它们共同组成村落景观的外围空间。伫立于田埂上，或随便哪个山头，有存活年头久者，就成为了当地的信仰空间，供奉土地或山神一般的地仙。
若伫立在枫香或苦楝下，是很少会关注到它们的花的，但对于其中翘楚紫花泡桐来说则是另一番景象。这种先开花再长叶的泡桐属植物，在长沙城内也极常见。省森林植物园名花世界广场外围就伫立一棵，已经含苞待放，它的花期持久，大约在吉野樱之后，但可持续一月之久，且耐风雨，作为日常景观的拼接者，它是可以与乡间普通的生活相契合的。
药用植物园：小而精美的灌木丛，身藏杀招
若登上药用植物园的小山，则可眺望樱花谷，在一片粉色的花海之中，偶尔有小群的脱单者钻入药用植物园歇脚，他们可能不会注意小径两旁的开花植物，如紫麻、郁香忍冬、胡颓子、箭叶淫羊藿等等。坡上倒有大朵的牡丹开了，要从小径登顶，方可一览国色。
不过，对于资深的植物爱好者王敏求来说，他倒是喜欢端着相机在底层的冷面孔中拍照。这位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园林学在读硕士，每年春天都会来植物园搜猎开花植物。在樱花园区拍过瘾之后，他选择常人不知的小径，在药用植物园的坡下拍起了紫麻。这种雌雄异株植物，开花极其小，只有在微距照片中才能仔细辨认雌花与雄花的不同。雄花呈四角状，向四个方向伸开，颇似板凳的脚。花粉色，花粉则难以瞥见。而雌花更小，如放射状的丝线，子房则隐藏在花束里面。
紫麻在野外常栖身在近水山缘，为小杂木，灌木丛中常见有一二混入者，叶子与乡土植物水麻十分贴近。相比较于较难发现的花，它的种子却极为惹眼，乳白色，有黑点，看起来像一道好吃的日本料理。
两年前在绥宁黄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拍摄楠木林时，曾与一丛紫麻相遇，不曾留意是否开花，但见一条银环蛇从灌丛中钻了出来，其体格小，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蛇，但已具毒性，慢悠悠地从道路中间爬入对面的小溪里，消失在紫麻的掩护之下。当然，在省植物园是不会遇到这种毒蛇了。
不过紫麻身边长着雀儿舌头却有毒性。它是一种直立小灌木，匐匍着一丛，花期极长，开从3月开到8月。花极小，绿黄色，隐藏在新叶中难以分辨。它的叶片是有毒的，但不如著名的羊踟蹰性烈，大约属于慢性毒药，但食用过量，也可致命。
如此小而精美的灌丛，竟然身藏杀招，确实让人意外。不过其密集的花瓣却很可爱，王敏求蹲在其后研究其独特的花结构，而渐渐有蜜蜂前来传粉，应该不会被毒到吧。
在紫麻树丛的后围，我们发现了新面容，它大约是随园林工人培植的当地土壤潜入湖南省植物园的。一棵小木通，妖娆地缠绕在青榨槭上，若不是仔细翻找，绝对会错过它艳压四座的小花。小木通属铁线莲属，而铁线莲属的植物绝大多数是攀缘植物，它们经常出现在乡村农田的篱笆隔离带上，像一丛不安的牵牛花，绽放出自己的美丽花瓣，总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你震撼。
与牵牛不同的是，铁线莲的身姿更加优美，无论是花还是果都更吸引人。其花如白莲，花蕊直立而拥簇成一团，子房埋藏在中间，吸引着昆虫前来采蜜。而结籽后，放射状的线条像蒲公英一样，随风滚动一团，常常可将种子带离故土数公里远。
这棵小木通，大约是移栽别的树木从其泥土中带来的种子萌发的。王敏求猜测，随着城市对于绿化品种的需求日盛，大量的园林苗木从乡野移栽到绿化带或者公园，而紧随植物根部的泥土也进入城市，随机萌发，成为一些植物进城的顺风车。这棵小木通来自何地已难知晓，但是看它在省植物园生存的样子来看，依然适应本地的小气候。
在药用植物园的外围，碰见一丛竹子在开花，或许已走到生命尽头，开花对于竹子而言绝非好事，但也有例外者。王敏求说这丛竹子今年可能要结竹米了，常人很难见过，只是与禾本科的其他种子类似。
说到药用植物园珍稀品种，则数坡顶的八角莲与箭叶淫羊藿了。八角莲虽未开花，但是其硕大的身影可以夺人眼目了。八角莲属名贵中药，在武陵山区又称江边一碗水，可以祛风湿、解蛇毒。野外身影极其难找，喜生高山阴凉处，常在高山落叶林或暗针叶林下，于此处见得确实惊喜。而且是春天新冒出的油绿色，尚未长大，旁边有一刚露头者，两株相伴，应该不会感到孤独了吧。
箭叶淫羊藿是王敏求在药用植物园发现的显花植物。其个头矮，而花众多。淫羊藿属植物都是常绿的，且叶缘有锯齿状。花也类似，却大小不同。淫羊藿在湘西山坡常见，尤其是干燥的阳坡，在阔叶林下的边缘，常有群落出没。与众不同的花色也极吸引人，只是省森林植物园这几株的花太小，很难引得路人观望了。
不过，若是不知春天的味道，可以在药用植物园寻郁香忍冬，其浓郁的香味与花蜜，当知春天寄宿在何地吧。
高冷建群树种：定义了湖南常绿阔叶林的个性
与那些灌丛或草本的花色不同，含笑属的乔木多高大者。如栽培在植物园西北门入口山坡上的乐昌含笑，则已成林。它们的花是肉色的，闻着一股清香的槐花味道。这些高大的建群树种铺满了植物园的各个山头。从入门后的小山，到天际岭的坡顶，间次长着马尾松、樟树、木莲或者壳斗科的大乔木。
这些拥有挺拔身姿的乔木，多数已进入花期，只是少有能看见，需要站在坡顶步道上，用望远镜盯着它们的枝头。当然，一些落叶林则还在沉睡，如马褂木。阴生植物区步道边有数棵还挂着种子，似乎还要经过漫长的雷雨才能唤醒冬眠中的它们。
但是红翅槭却开花了。在植物园工作数年的研究员颜立红称这些红翅槭的花不易见。一者其花小，二者阴生植物区面积广阔，而红翅槭经引种栽培之后，只分布在外缘山坡，极少步入其中。
槭树在湖南广布，可谓是山野乔木中一类大家族。尤其是秋季后的红叶，亦是湖南常绿阔叶林中少有的红叶品种。槭树多落叶，但红翅槭却是常绿的，相比较其无甚特色的花，可爱的种子让人过目不忘。翅膀是红色的，可御风飞行，与乡村河岸边常栽培的河柳种子颇似。
红翅槭长不高，可作为树形高大的含笑、木莲林下的第二层树冠层。而在野外，也极好辨认，若是结果期，只需在地上看到红色翅膀的果实，就不远矣。
湖南省广泛意义上的建群树种(对群落结构和群落环境的形成有明显控制作用的植物种称为优势种。)该是樟科、山茶科、壳斗科乔木的天下。也正是上述三者定义了这块马蹄形省份常绿阔叶林的个性。其中极有印象者，如樟科的木荷，在武陵山至南岭都分布广泛。开花也是极绚烂的，满树一片白色，招引远近数公里的昆虫前来传粉。
这些定义了湖南省森林上层空间的高大乔木，在阴生植物区皆可见，只是碍于身躯过于伟岸，难以甄别。如巴东木莲，在湘西小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片纯林，此处可见数棵抱团。黄心夜合也是7人才可揽过的大树，在长沙就只有一人粗了。
珍稀植物园区：10棵远离家乡的长果安息香
有些是极不容易在低海拔的长沙存活的，如长果安息香。长在湖南屋脊壶瓶山脚下的峡谷内，且种群数量已近濒危。(关于这种植物的介绍可详见《湖湘地理·壶瓶山植物影像计划》)
从上世纪90年代起，湖南省植物园研究员颜立红就开始着手开展长果安息香的迁地保护，并在长沙南郊的湖南珍稀植物园成功嫁接、培植了近10棵长果安息香苗木。
3月20日，阳光明媚空荡的珍稀植物园内，我们驻足移栽的长果安息香那里观望。“它们都长得很好，就是没见过开花、结果”，颜立红边走边说。在一片马褂木树林下，最高的一株已经4米多。“它们长得很慢，但成活没有问题”。
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湖南省珍稀植物园内相继成活了20多株长果安息香，“因夏季移栽，死了十几棵”，它们在低海拔的长沙适应得很好。
其原始生境，壶瓶山自然保护区紧关门干沟内的土壤成分多为山地黄壤或褐色石灰土，母岩为页岩或石灰岩，而湖南森林植物园所在山体为第四纪网纹层发育的红壤，缺磷、较黏。
同进行迁地移栽的壶瓶山自然保护区护林员、标本馆管理员杜凡章亦发现，虽然长果安息香种子萌发率较低，但其幼苗的成活率还是很高的。
为了提高种子萌发率，两人费了不少功夫。杜凡章想到河道砂石摩擦的原理，在种子进行萌发前，利用舂米的石臼对坚硬的种皮进行打磨，模仿它的自然生境，虽萌发率有所提高，但效果并不理想。
颜立红是利用嫁接的方式，在一段秤锤树的树干上，嫁接上长果安息香的枝条，植株的成活率亦很高。
同时，颜立红发现，通过插枝条的方法，亦可进行自行生根，但成活率亦不高。
最初进行长果安息香的嫁接尝试，都是从壶瓶山千里迢迢运输回来进行实验的，在上世纪尚未通车的壶瓶山，艰辛非常人所知。
颜立红的工作就是为湖南大多数珍稀或特有种建立迁地保护基地(此前曾成功将高海拔生存的银杉落地植物园)，尤其对于长果安息香这种花与果都具有极高观赏价值，又是湖南特有且分布范围如此狭窄的大型乔木，为其种群的延续提供帮助，是湖南省植物园在1985年建立珍稀植物园的初衷。
“不过，针对长果安息香的迁地保护与扩大种群繁衍工作已暂停多年”，颜立红说，主要是缺乏资金，从其他项目凑钱来搞研究都很困难。他每天经过珍稀植物园时，都会路过这几棵长果安息香，虽然没有令人满意河谷生境，但出于人类的精心照料，希望这10棵长果安息香，在远离家乡的长沙，能够开花结果。
鸭头梨：媲美樱花的观赏树种
钻过银杉林，在高大的木莲树丛下停下，向前看不远就是阴生植物区的谷底，也是此行发现最美鸭头梨的地方。
行至树下，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园艺学在读硕士王敏求正在拍照。地上有珠芽尖距紫堇与夏天无。虽然都是紫堇属植物，但花形不同，也仅止于植物专家的分辨，外行很容易混淆。
王敏求的头上就是一棵鸭头梨，也叫陀螺果，以其果实如陀螺而得名。该树并不高大，但满枝开满鲜花，在壳斗科等乔木的遮掩下，保留了难得的粉色，尤其美艳。
此后途经山顶步道又遇到两棵，也见到同事从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图书馆前拍来的照片，虽是同款，却生在空地上，经阳光直射，没有这股娇羞的红晕了。
此树高可达20米，生于湖南南部的山野，性情偏热带植物。从其多彩的花色来看，是为了吸引有力的鳞翅目昆虫吸食花蜜。当然，仅靠其妖娆的外表已经省去花香的诱惑了，款款落下者，捡在手中，可细细抚摸其多绒毛的花瓣，着实美丽。
颜立红曾将此树大力推广而不得。甚至可以代替樱花成为植物园的新名片。且与湖南水土相宜，即使推广为行道树，或公园绿植，也是极其招人眼目的。
“我们不仅在保育全省的珍稀品种”，颜力红说，“像鸭头梨这种值得推广的观赏树种，也是近年培养的对象”。加上早樱园的几种本地樱花，大有为植物园革新改面的机会，挑战樱园的霸主地位。这是我们可以期待的吧。
撰文/本报记者钱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