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
就这样，根叔把猪养成了野猪，也在山林里独立特行，像主人一样，卓尔不群。
一头乐逍遥的年猪
文丨戴明浩
根叔养猪，养硕大无朋的肥猪。快过年了，根叔家宰猪，辞旧岁，闹新春。这猪，便成了“年猪”。
根叔的猪，独立特行，无牵无碍，在十里八乡声明远播。一到年关，仰慕他家猪肉的人心里不踏实了，只因，他这猪肉，实在该归于稀缺资源，想分上几斤?不易!
根叔住在湘西南的雪峰山里，算村里人。38年前，他18岁，高考落榜，回到村里。据说，叔上学那会儿成绩本来挺好的。如此，叔这样的农人，也就与那些祖祖辈辈在地里做事的乡亲区别开来。比如，叔会尽量合理地使用农药，很早就尝试作物栽培……叔很勤劳，可是尽管如此，他家境并不太好。
光景一点点地过去，农人根叔的生活，显出了和别人不一样的过法，太有特色。首先，他干活特玩命，琢磨着在地里倒腾啥新玩意，务工潮兴起后，壮劳力基本上都下广东了，但根叔不，他留在家里;叔，太不注意形象，夏天他的裤管总一高一低，头发杂草一般，叨支烟草走在村里，那模样和环境极协调;家里的陈设，一个字——乱!反正，把自己整得太“农民”……
农民根叔，喜欢养猪。家在几道山岭的交叉地带，根叔让猪上山里找吃的，他不喂猪。根叔还长期养有五六头大黄牛，每日一早，黄牛上山吃草，叔让猪跟了牛出发。起初，猪害怕牛，磨合一段时间后，猪和牛相安无事，一起早出晚归。
根叔的猪，保有量是三头。为什么是这个数目?他一定要把猪养到三年才宰，所以用大中小三头猪形成接力梯队。以前，大伙养猪的时候，一般喂个一年半载，长到一百八十斤左右。而根叔那三年期的猪有多重?重到快六百斤，像一头大黄牛。
想那几头猪，在大山里活蹦乱跳两三年是什么情景?它一同出生的小伙伴已然被人吃掉，它还在山里无忧无虑地活着。它要学会识别鲜嫩的植物叶茎，敢于踏过荆棘灌木找到新的口味。大中小的三头，笨头笨脑的样子，可能渐渐地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着了，会不会以为只需要逍遥在山林里，从大山里找吃找喝就得了?黄牛是它的同道，猪和牛们在一起，声势很猛，冲过人迹罕至的荒芜小路，草木纷纷让路。在电闪雷鸣的时候，猪已不再害怕;落日来临，这猪和牛，居然连续几日不回家。根叔也不担心。
就这样，根叔的猪活成了野猪，也在山林里，独立特行，像这位主人。
那批次猪，从根叔家出门后，看过清风明月，看过丹枫白露;目睹一棵树在新春吐绿，无视一丛草在秋日低头;它渴饮山涧叮咚的泉水，狂啃树底丰茂的青苔;它们，在见不到人的森林里快乐地奔跑，在云雾缭绕的山岭抬头看天……山深，林茂，秋清，泉香。猪们快乐的呢喃，淹没在松针落地的刹那。
农民根叔没日没夜想着自己的致富道路，很少上心地想他的大中小三头猪。没有约束的猪，高高地活在山上。根叔家还是很乱，新农村建设推进的这几年，别的山上人家搬到村里了，就剩下根叔依旧据守老屋。一年到头，没有几个人去根叔家玩耍，就他和媳妇走着杂草丛生的山路，进出……
▲ 那些年的年猪，和按耐不住的你
日历一页页地翻过，转眼又到了腊月，乡亲们开始“挂念”根叔：对啊，根叔快宰年猪了啊。
还真习惯了，大伙用一头年猪快被扳倒的时刻，和这独立特行的男人热乎。对此，根叔无所谓。每到离除夕近了的那几天，他吆喝着别人去他家分猪肉……
天冷，山瘦;水低，人旺。炊烟，正在根叔的屋顶袅袅升起，憨直的根嫂已经烧好一大锅开水。一行数十人，男女老少，往根叔家靠近，他们要去一饱眼福，更主要的是口福。村里，就他家还养猪，有的年轻人只想去看这场年度大戏。
在我的故乡，湘南的大山里，真有这么个独立特行的男人，带着他硕大无朋的猪，像大山一样，卓尔不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