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橘子的人

2017-09-15 09:28:25 [来源:华声在线] [作者:冯祉艾] [编辑: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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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得悄无声息。一夜间,满地的樟树叶子铺满门前的路。我躺在书房的睡椅上看稿,母亲打开窗户,窗外的桂花香急不可耐地迸发进鼻。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乏了,索性拿起身边的茶饮起来。苦涩的茶慢慢在我嘴里散开,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檀木味道。我突然记起,茶是前任去厦门旅行时带回来的,因为包装很好看,我一直舍不得拆开,只当是装饰品。如今,人走茶凉,也没有什么耐性收藏了,喝下肚才是真家伙。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总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甚至冷漠到不理一直视我为瑰宝的父母,也不去探望年迈的奶奶。终日将自己锁在家中,也不说话,连手机都终日调成飞行模式。每天在家里除了码几个字,看几本书,好像没有任何别的追求。那段日子,失眠是常有的事,哪怕看书到凌晨两三点,依旧没有睡意,反而越看越清醒。打开窗帘,对面楼栋在黑夜里沉睡得如此美丽,我怕自己动作稍大,打破这美景。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这样了吧。一阵又一阵的挫败感让我倍感无助,对外界任何新鲜的事物也丝毫不感兴趣,那种孤独与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解救的。于是我整天蓬头垢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恍然间老了十岁,我在脸上只看得见满脸的绝望和苦楚。家里静悄悄的,我裹着一条丝巾就只身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种侵骨的寒气让我感到刺激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快乐。

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非出门不可了。家里已经乱得下不了脚了,卫生纸、牙膏等等也都没有了。出门前,被一条板凳绊了一跤,心中的怨气突然踊跃出来。我狠狠地砸了一个喜欢的杯子,记得当时是托朋友从日本买回来的。感觉很肉疼,但不知道怎么的,越是喜欢,我却越是想破坏。过后,我又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的碎渣,很无奈地将它们带出门。

南方的秋天冷得让我想随时背着电烤炉四周游荡,但我又无法理解那些穿秋裤的人,总觉得把自己的双腿裹得像两根柱子一样是一种病态的行为。所以,我从小就抗拒穿秋裤,虽然每次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之下出门前会穿上,但一到了学校就会立即脱下,回家前再穿上。长大后我没有穿过秋裤。哪怕寒风总能一点点漫进我的身体里,我的每一块骨头都要经受来自寒风的洗礼,它似乎在向我宣告属于它的时代已经来临。我宁愿背负着这种寒气,也绝不向它俯首。

下楼时,偶然碰见隔壁的新婚夫妇。那个女孩?我诧异地望着她。半年前,他们搬进我家隔壁,清晨的鞭炮声和嘈乱的人群声打扰了我周末的美梦,我气鼓鼓地冲到他们家门口,想看个究竟。原来是结婚。新娘身上散发出来的美丽让我窒息,她客气地招呼我吃东西,肚子里的火瞬间消散。才半年的时间,怎么就坐上了轮椅?女孩正在吃橘子,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我的出现似乎打搅了她吃橘子的心情,我正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她却主动抓起了几个橘子请我尝尝。“你的腿怎么了?”不争气的嘴巴又给自己惹祸了。说完这句话我无比后悔,如果能像微信那样有“撤回”功能就好了。她沉默了一分钟,很快就告诉我:“几个月前,我出了车祸。还好命保住了。”说完,低下头玩弄着衣服上的流苏。“没事,现在医学水平这么高,你一定能康复的。”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是多么地伤害她。“没事呢,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说完,朝我挥了挥手。凝视着她消失在电梯里的背影,我忽然心里又有些为她感到高兴。

一只橘子从我手中滑落。我捡起它,抚摸着它光滑的身躯。忽然,我觉得所有的焦虑与苦楚,都变得如此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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