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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丨1930年《大公报》曾连续报道长沙的一个悬案

2017-04-16 12:44:27 [来源:华声在线]  [编辑:曾晓晨]字体:【  
湖南《大公报》罕见的连续一个月对此案进行了报道。众目睽睽之下,案件迟迟不破,长沙警察虽颜面扫地,却似有难言之隐。


1930年2月5日,正月初七,长沙有雨雪。一大早,西湖桥一粪池内发现一具女尸。该女尸身穿黄狐皮袍,外套蓝机缎罩袍,深红色短裤,毛线呢鞋,白丝袜,手带金戒指一只,剪发,面圆,口镶金牙一颗,已有孕。

女人是谁,又被谁扔在粪池中?长沙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长沙市公安局很快确定了女子身份,原来是南门外吴家坪44号钟团长之三姨太杨淑秋,是布塞口鼻,气闭而死。

湖南《大公报》罕见的连续一个月对此案进行了报道。众目睽睽之下,案件迟迟不破,长沙警察虽颜面扫地,却似有难言之隐。

撰文丨潇湘晨报记者 储文静

疑点重重

如果不是正月初七的蹊跷惨死,17岁的杨淑秋的生活是让人艳羡的。

正青春的年纪,嫁给了36岁的钟光仁。钟光仁是湘军19师的团长,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的嫡系,前程看好。夫妻二人感情不错,得知杨被害的消息,钟团长连夜从衡阳赶回长沙,抚尸痛哭。

阴阳两隔,何况是如此惨死,怎能不让人揪心?

湖南大公报以《离奇惨案》为题对此事发了第一篇报道,认为此案疑点重重。

首先,杨淑秋到底看没看戏?

据钟团长的弟弟钟刚之说,前一天晚上杨淑秋和钟团长的女儿庆瑛,带着两名卫兵去远东剧院看戏,十点钟戏散场,准备叫车回家。街上只有一辆人力车,杨淑秋就先走了,言定车钱400文。庆瑛和勤务兵回家后,却没见杨淑秋回来。家里人派人出去寻找,事发地西湖桥附近应该是移尸之所。

庆瑛说杨淑秋是邵阳人,已怀孕7个月。杨淑秋怀孕期间,性情暴躁,经常骂下女。大年初一,杨淑秋突然无故大哭一天,家人十分不解。庆瑛回忆,事发当天拉杨淑秋的车夫年约30岁,面现刁狡之态。吃惊的是,庆瑛与钟刚之的说法并不相同。

警察问:与钟姨太太看电影戏者有几人?庆瑛答:我与姨妈两人。

警察问:带有勤务兵几人?庆瑛答:并未带人。

警察问:你叔叔说,带了勤务兵两名,你为何说未带一人?

庆瑛答:我家只有勤务兵一人,当天并未带去看电影。

《大公报》认为遇害当日杨淑秋并未去看戏,理由是杨淑秋穿的是狐皮袍,袍内是贴身的绒衣,并无里褂裤在身,好像与外出看戏的装束不符。警方询问当天在远东剧院观剧之人,也都称未见到杨淑秋。

如果杨没有去看戏,那钟刚之和庆瑛为什么说假话?

其次,是谋财害命还是另有案情?

杨淑秋当天所戴金饰,除了手指上的金戒指,其他都已不见踪影,包括金手钏一对、金戒指一枚,谋财害命一说好像说得通。可是《大公报》称,官方已断定凶手不止一人,且是事先有组织的。原因是当天钟宅勤务兵在装殓杨淑秋的时候,杨鼻子中突然流出黄色液体,有很大的一股西药味道,而且杨嘴唇肿烂,像是先灌了麻药,再捏开其嘴唇,灌以毒药致其毙命。而且验尸时,杨的鞋子也干净没有泥痕,如果被人在外谋杀,断无不拼命挣扎的道理。案发次日,有人拿着杨所佩戴的金饰去换钱。《大公报》认为,此人应该是故意往枪口上撞,让人相信是谋财害命,以乱侦探之耳目。

谁是凶手

警方经过侦缉,锁定了几个嫌疑人,来个“追光灯”给他们,看看他们谁可能是凶手。

1.周四和尚

惨案发生20天后,第一个嫌疑人被抓,此人称周四和尚,真名叫周公侠。周四和尚不是真正的和尚,只是因为年幼多病,在城隍庙寄名。长大以后,就在定湘王庙工作。他与钟刚之相识为友。钟刚之的职务是长沙特税局查缉队长,他可怜周家境贫寒,就留他在队中充当司书。案发当晚,周公侠与钟刚之一起在百合电影院看戏,之后回队里休息。警方盘问他的时候,他大喊冤枉,“如果是我杀的人,一定惴惴不安,怎么可能酣然入眠?”为慎重起见,警方对周公侠进行了单独羁押,向媒体表示供词暂时不便公开。周四和尚似乎是一个关键人物。

2.钟刚之

法院认为钟刚之有重大嫌疑,因周四和尚在供词中有“法官你奈何逼我一人,何不传钟刚之来问”,遂将其羁押。

钟被怀疑的理由有两点:第一,惨案发生当晚,有空黄包车一辆,由下碧湘街转新街口,经中木桥,入吴家坪钟宅。三处岗警都看到了这辆黄包车,法院已取得确实凭证。

第二,报纸将周四和尚卧室情景披露后,钟刚之即令人将周四和尚室内物件私自搬走。这既有当日取物时钟刚之名片为证,同时定湘王庙住持也可证明。

钟刚之被抓以后,常常又哭又笑,口中喃喃自语,“似专待乃兄援救者”。

3.庆瑛

钟团长的女儿庆瑛常被警方忽略。惨案发生以后不到三天,庆瑛就匆忙离开长沙,躲到衡山夫家。《大公报》认为,庆瑛是此案发生时的重要佐证人,其匆忙离开长沙的举动,十分可疑。可是公安局和法院,却未设法将其传案侦讯,“殊不可解”。

4.车夫杨德初、女工胡刘氏、厨工林寿生、从兵屈家皋、周汉臣。

这是钟宅的服务方队。

车夫杨德初多次被法院传讯,因为暂不能证实他就是当日拖空黄包车之人,故未予羁押。女工胡刘氏、厨工林寿生,任如何侦讯,均答不知道。以他们在钟宅服务多年,怎么会一问三不知?林寿生还被怀疑为案发次日将金饰变现之人,但是金店老板不敢指认,说因时间较久,不敢断言就是他。从兵屈家皋、周汉臣应该是不知情者,被开释。

“背锅侠”们

惨案发生以后,长沙市公安局局长张翥寝食难安,他面临着巨大压力。钟团长跑到军警当局,请求迅速缉拿凶手,以雪死者冤恨。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也亲自过问此案。

为此,长沙市公安局发布悬赏令,赏金空前优厚:如能亲自拿获本案正犯,赏洋500元;如能提供线索拿获正犯,赏洋300元。

省民政厅限令警方一周破案,时间飞快地过去了,警方一再表示“不得要领”。张翥只好硬着头皮,请求宽限破案期限,并自请处分。《大公报》说,“久未破获凶手,殊属不成事体”。

长沙警察为了挽回一点面子,只好到处找人背锅。

在长沙市公安局会议上,张翥气急败坏。他说,案件迟迟不破,不但对政府不起,也对不起警察的名誉。会议讨论了《取缔人力车夫办法案》,将矛头指向人力车夫。会议虽然没有彻底取缔人力车夫,也提出了限制零租、发放号衣、上缴相片等管束措施。人力车夫成为第一个“背锅侠”。车夫黄树生和郭聚胜因为事发当天下乡,警方就认为其形迹可疑,令他们即刻回长沙羁押。警方经过详细审讯,发现他们与案件的确无关,只好将二人释放。

然后,第二个“背锅侠”出场了。事发第二天即有人拿着金手钏前往李文玉金号变卖。警察认为李文玉金号负有疏忽的重大责任,对其老板李源道进行了盘查,还检查了台账,看是否与钟府一直有往来。

面对媒体问询,警方表现也十分奇怪:或顾左右而言他,或故作神秘态度,似乎在躲避什么。

湖南《大公报》一语中的:杨淑秋惨死,至今未破案,各方疑窦重重。据确切消息,官方对此案已确有端倪,但以某种关系,不便揭破,此案恐终无破获之期,杨淑秋将冤沉海底矣。

果然,我们没有见到案件最终的判决结果,人们也渐渐地忘却了。

钟光仁升迁很快,官至国民党中将,1949年去了台湾。三姨太杨淑秋惨死一事应时常在他内心徘徊:那几年先是大太太当家,后来转给了庆瑛,又转给了钟刚之,再后来三姨太杨淑秋当家,却不幸惨死。或许就是这家务事酿成了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