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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黄龙山冰川谜题 一座山的科考

2016-12-12 11:32:56 [来源:华声在线] [作者:马金辉] [编辑:万姗姗]字体:【  
从喧杂急躁到平静无波,一条小江河在汨罗江上游完成了它的叙事流变。《平江县志》载,这正是“平江”的来由。只是,“不与四水合”的汨水的流水叙事显然不止于此。随着“对话汨罗江”(世界自然基金会支持,主题是溯源汨罗江)水文科考活动的持续,黄龙山进入公众视线。

主峰龙王顶下方,位于背风山坳处的龙王井(庙)。

在一处被称作“试剑石”的花岗岩岩体上,裂隙十分明显。

生长在海拔1511.2米处的苔藓。

主峰龙王顶下沿峰脊上的砾石。

在修水县黄龙山林场场部附近,童潜明教授察看一处裸露岩体上的凹陷和裂缝。

2016年11月13日晨,平江县城。

起床后,与湖湘地理地质地理顾问童潜明教授碰面,老人说的第一句话是,“好在昨天上山了。”此时窗外,雨水淅沥有声。在这座定名已有1093年的县治所在地,浓重云层遮掩了前一日的艳阳。由高山跌宕而出的汨水至此则像是换了性子,一副淑静的模样。

从喧杂急躁到平静无波,一条小江河在汨罗江上游完成了它的叙事流变。《平江县志》载,这正是“平江”的来由。只是,“不与四水合”的汨水的流水叙事显然不止于此。随着“对话汨罗江”(世界自然基金会支持,主题是溯源汨罗江)水文科考活动的持续,黄龙山进入公众视线。

尽管距离科考队发布对汨罗江的探源报告还有些时日,但黄龙山顶峰花岗岩岩体上的一对穴臼却引起科考顾问童潜明的极大兴趣。在少有人烟的山顶峰脊,穴臼因何而来?人力,或者自然力?如果非人力开凿,有无可能是第四纪冰川作用的结果?

这是一条河流留给我们的谜题。或许,也是一座“非著名”山峰自揭身世故意显露的蛛丝马迹。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 马金辉

“山水路”所导引的山水

11月12日,在曾参与科考的岳阳市政协经济科技委员会主任潘刚强、自由摄影师皮皮等“地主”的陪同下,湖湘地理沿平汝高速出湖南,经湖北通城,从江西省修水县白岭镇方向来到黄龙山东麓。

“这是爬黄龙山最近的一条路。”

皮皮对上下黄龙山的数条“山水路”很清楚,这一次他带领我们走的线路是从修水县黄龙山林场开始。1965年前,这里曾是防敌特空降的高山红哨。

山路在混交林中迂回穿插。在山上导向林场场部的人工沟渠内,不断加速的流水预示着坡度在不断增加。76岁的童潜明教授行走在队伍的尾端。谷形、山势、散落在林间的巨砾和近旁岩石的表面是这位地质专家观察的重点。

2002年,正是童教授和同事的一次意外发现,让大围山第四纪冰川遗迹引起关注。今年4月,大围山国家级地质公园顺利通过验收。然而在“庐山之后,大围山之外,我国中东部中低山地是否还有第四纪冰川作用的例证?”

人工沟渠的起点位于山路所处山谷的谷底,一处坝体依势而建。站在坝体上,视线勾连或聚拢或独处的砾石,再向上,这是一处不见“深V”的沟谷……还是侧碛堤?童教授只微笑不作答。

上山的行程在跨越坝体所占据的谷底后迎来挑战。此时,才体会出为什么要将近乎直上直下的山路称作“山水路”。脚下,主要由砂砾、树叶和根茎构筑的路面,原本就不是人行的路,而是水行的道啊!

气喘吁吁中的次次歇脚,视野渐次开阔。

像是对辛苦行脚的回馈,位于“吴之头楚之尾”的黄龙山逐渐展露出其阔远的一面。即使是在万物寂休的冬季,身前密集的树冠,远处层叠的山峦,还有漂浮其间的山岚以及山岚下偶见的村落……“骑龙分水”的天地间依然透露着生机勃然的信息。

在湘、鄂、赣三省头尾相接的区域,属幕阜山脉的黄龙山是处别致的所在。它是三省分界点。黄龙山所属的幕阜山脉,古时也被称作“天岳山”。在我省省域东北,幕阜山脉是一处可以“一山观两湖(洞庭湖、鄱阳湖),一水发三江(修江、隽水、汨罗江)”的隆起。

山体走向与幕阜山脉基本一致(近东西走向)的黄龙山,是幕阜山脉的重要支点。

同是在东麓,首创于唐乾宁年间的黄龙寺是佛教禅宗五家七宗之一黄龙宗的祖庭。在黄龙山及周边,现仍有多处佛痕道踪留存。历代文人所留的诗词楹联、碑铭石刻更是寻常,仅黄庭坚的石刻手迹就有十多处。

有灵动的景致相伴,爬山累腿不累心。登上三省分界线所在的主家岭,面对“波涛汹涌”的云海,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平静了?

还是皮皮更像是一个手拿相机工作的人。

一到界岭,他就来回小跑着寻找机位,丝毫不惧花岗岩风化物的溜滑。“都想打个滚儿”的他,在催着快一点到达他选定那块岩石的间隙,一遍遍感叹,“七次了啊,这次总算让我碰到了。”

“日月神坛”是否为冰臼尚待定

站在“一脚踏三省”的主家岭,眼前是湖南平江的石牛寨镇,身后是江西修水的白岭镇,右手边是湖北通城的麦市镇。

沿山脊延伸的没有植被的防火带,像标记,勾画出逶迤的山势。

静看云雾,像潮汐,沿山坡缓慢爬升,直至溢过狭窄的山脊,完成它们的跨省之旅。意外间觉察,在湖南的云雾做着一次次翻山努力的时候,江西的云雾似乎也有了迎合之意,竟也开始作翻越的爬升,直至与山脊那一边的云雾交合,再分开……

“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我手何似佛手?”“我脚何似驴脚?”

尽管无缘洞悉禅宗祖师“黄龙三关”的机妙,但“触机即悟”的黄龙宗,强调“道不假修,但莫污染;禅不假学,贵在息心”似乎自有它的出处。

《诗经》说得透彻,“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待云雾稍开,发现不论是皮皮支放三脚架的仅一部分出露地表的花岗岩体,还是我倚身的完全裸露在山脊上的花岗岩砾石,风化正在进行——用手轻拂,即有晶体状的颗粒脱落。

沿山脊往龙王顶继续进发。时有巨砾堆砌,阻断防火带连绵的曲线。

巨石层叠或独立,似石桌似棋盘;也有裂隙在岩体上清晰显露,好似刀劈斧砍……这些应该就是黄龙山游览攻略中被文饰的景点,试剑石、犀牛望月、神龟驮经、玉女抛梭……

只是,不见类似冰臼的穴状凹陷。在大围山,这可是最为常见的第四纪冰川遗迹。

位于黄龙山顶峰龙王顶的穴臼是处例外。

在海拔1511.2米的峰顶,有两块半出露的花岗岩岩体斜倚相靠。在两块岩体的顶端,有一圆一扁两处凹陷,规整但略显突兀。上沿开口最大处都有30余厘米的凹陷,自沿口向穴底收拢。圆形凹陷似铁锅,虽不见出水口,但也不似冰臼臼壁的近乎垂直。

是否为冰臼尚且待定。但在摄影师皮皮眼中,这处“神奇”的存在依然是摄影创作的绝妙对象。当日在黄龙山峰脊约两小时,皮皮带着他的“专职模特”在这两处凹陷处停留将近一小时。

10月,汨罗江水文科考队也曾上到黄龙山顶。科考队员潘刚强用文字形容当时的“重大发现”:西边日落,东边月升。日圆月弯,阴阳分明,一笑一眨,半睁半开……(是)天造地作的日月神坛。

在“日月神坛”的东侧下方,是一处背风的山坳。

立于1919年的龙王井便位于山坳最深处。“石马驮经通三界,龙王引水润十方”的龙王井(庙),“保佑无私”。《义宁州志》记述龙王井(庙),“山顶有龙湫,中有黄鱼两尾,能致风雨,旱祷辄应”。

在这处有神灵护佑的水源地近旁,是一座废弃多时的石屋。门楣、窗格都已不存,石屋唯留犬牙般的断壁空对天际。

那一晚,石屋后的峰脊,是十余位来自长沙的驴友的宿营地。

未被沿用的第四纪地史记录

12日下午4点11分,大雾掩住黄龙山迂回的峰脊,不留缝隙。

陡然间弥漫的寒意让我想到了黄龙山以南,直线距离约有50公里的大围山。2016年4月27日,也是在相近的下午时分,雨雾溢越七星岭的峰脊在祷泉湖上方迅速扬散,直至掩起这处位于大围山最高处的冰窖……

同样的纬度,相仿的海拔高度,不远的直线距离,在最近10万年,至远258万年前的第四纪,黄龙山是否也是一片雪封冰盖?

潘刚强是平江人,曾在平江工作过较长时间。翻阅《平江县志》,他没有找到有关冰川作用的记录。倒是在《汨罗市志》中,他找到了这样的记录:“至今约200万年的新生代第四纪期间,冰川运动发生,境内地表低洼处堆积大量砾石和冰碛物。”

在《平江地质矿产志》(1960年5月第一次稿)中,潘更是找到这样的内容:“在红色盆地之中央,常有冰川泥呈不整合关系覆盖于花岗岩、板溪群、第三纪地层之上,如栗山武莲、浯口喻公桥、瓮江河东、三眼桥、黄金洞的茶山咀一带,其分布面积计达百平方公里。泥砾之厚度不一,厚者约一、二公尺。砾石的大小亦不一,有重达数百斤者,有小如豆者,其上有钉头擦痕之方向亦不一致。此为冰川泥砾特有之现象。”

潘刚强不解,“《平江县志》(1994年版)基本照搬了《平江地质矿产志》的地史章节,不知何故唯独没有采纳如此重要的记载。”

“这段文字不是一般的地质工作者写得出来的。”童潜明教授肯定了《平江矿产志》对平江第四纪冰川遗迹记述的专业性。

继大围山之后,有一个命题老人一直在思考:洞庭湖滨巨砾和网纹红土中坠石到底从何处而来。

“基本已经排除了流水、泥石流搬运的可能性,那么这些巨砾和坠石有无可能是冰筏搬运而来?”自2004年起,童教授基本对洞庭湖滨有巨砾报道的地点都有考察。不仅如此,他还在湖滨网纹红土中发现了前人未有报道的坠石。

“这是用排除法得出的结论。”为证实自己的观点,老人对省内有关河流源流区域的报道格外关注。这也是他无忌年岁,不顾山高路远,在偶然看到黄龙山穴臼图片后,决定亲赴黄龙山的原因。

在湖南出现的冰川为山岳冰川,其存在于800米以上的中高山地。主峰高度为1500余米的黄龙山符合山岳冰川的形成高度。同时,黄龙山存在U形谷,特别是山坡上的巨砾,自沟头向沟尾不具备由大变小的泥石流和流水搬运的特征。

“有无可能是冰川作用的结果?”童教授同样用上了排除法。

下山途中,在林场场部附近的一处围椅状凹地,童潜明教授停住了脚步。“你看这处的地形,现在是一处中高山湿地,过去它可能是一处冰窖。”

连同这次在黄龙山发现的疑似冰臼、石桌、泥砾等冰川地貌,童潜明教授认为,“这是一个需要继续研究的课题,也是一个值得去研究的课题。”

下山后的阴雨,让我时常想起12日夜在龙王井宿营的那十多位户外运动爱好者。他们属于一个叫“大山”的户外俱乐部。不知道,他们是否按计划由龙王顶,经只角楼到达天岳关。也不知道,那一夜的冷雨有没有让他们将“大山”与“冰川”作直接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