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25日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获悉,著名作家、翻译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杨季康(笔名:杨绛)先生,以105岁高龄于2016年5月25日1时10分在京逝世。
追忆 长沙北京两地书 温润情愫暖心扉
记者拨通了著名出版家钟叔河老先生的电话。钟叔河老人缓缓说道:“钱先生和杨先生是我前辈,我很是感念他们对我的关心帮助。听到杨先生辞世的消息,我很难过。”
“杨先生年岁已高。她比我大20岁,我今年85岁,她105岁。活到高龄故去,也不必太悲苦。”钟老说。钟叔河与杨绛的接触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当时钟叔河主编的《走向世界丛书》深得钱钟书赏识,后者建议两人见面相谈。正是这次在京钱家的会面,钟叔河第一次见到了钱钟书的爱人杨绛。此后钱钟书再写信给钟叔河,总忘不了在落款时提一句“杨绛同候”。不过钟叔河与杨绛两人直通书信,则是钱钟书过世后的事情了。
百岁老人杨绛曾在信中表露过对比她小20岁的钟叔河的羡慕:“我十分羡慕你有朱正一般只大你三天的好友,我的朋友都七八十了,百岁老人能有几个呢!你有四个女儿,朱正有三女二子,可惜我只一个女儿,如健在,也有七十了。”
钟叔河与杨绛的交往长达三十载,从1999年两人开始通信,到2015年2月杨先生写来最后一封信,所得书信则愈四十封。而钱钟书,自然成了他们两人在书信中谈论的一个重要话题。
杨绛和钱钟书夫妇
当年钱钟书与钟叔河的会面,还催生了一段美谈。钱钟书建议钟叔河将《走向世界丛书》各册序文结集出版,他愿意为之作序。彼时钱钟书在信中写道:“弟素不肯为人所序,世所共知,兹特为兄破例,聊示微意。”这也是杨绛2009年亲自为钟叔河《念楼学短》合集所写序言中提到的“他生平主动愿为作序者,唯先生一人耳”的来历。
此时杨绛年事已高,颇多不便,但一想到当年钱钟书写序的情景,仍乐得提笔。“我已变成年近百岁的老人。老人腕弱,要提笔写序,一支笔足有千金重啊!可是‘双序珠玉交辉’之说,颇有诱惑力,反正我实事求是,只为这部合集说几句恰如其分的话。”
私谊 互通音问长达三十多年
钟叔河先生与钱钟书、杨绛夫妇有很深的私谊,彼此互通音问长达三十多年。
今天他得知杨绛先生以105岁高龄去世,虽并不感到太意外,但内心毕竟十分感伤。因为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绝迹。
钟先生一直将钱钟书与杨绛给他的书信视为最珍贵的东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钟先生主编的《走向世界丛书》出版后,这套书为钱钟书所激赏。钱钟书建议钟先生将《走向世界丛书》各书的叙论结集单行,并表示愿意为之写序。钟先生回长沙两月后,就收到了钱钟书为其所写的序言。
去年,钟先生还将杨绛的一封来信,百岁老人的字迹依旧娟秀而流利。
近些年来,因钟先生不擅用电脑,我为他整理过一些东西,因之也将钱钟书、杨绛夫妇多年写给他的近百余封书信进行了扫描和录入。遵钟先生嘱,现挑出杨绛先生两封稍短的书信发表,以表示对她的深切怀念。
杨绛致钟叔河书信选登
二○○四年一月杨绛写信给钟叔河:
叔河先生:
上次写信时,误将“河”字写作“和”,忙撕毁重写,嘱咐自己勿再写错,不料还是错了,昨得来信,自笑真是糊涂。人家往往恭维九十四高龄,头脑还清楚,只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正渐趋糊涂,往往写了半个字忘却下半个怎么写。知错而继续错,无错而自以为错,都是糊涂而不愿糊涂的可怜相。不知我前后共错写了几个“和”字,我还很好奇呢。
我认为病与老究竟不同。不论久病、多病,病是外加的,临时性的。可以治愈。老却是自身的,是生命日渐萎弱,以至熄灭,是慢慢吞吞地死。慢吞吞,一面死,一面还能品味死的感受。我鼻子失灵已多年,去年起,耳始聋,耳机只能扩大音响,失去韵调,从此与音乐无缘了,唯一的享受是看看书,但目力也在衰退。《偶然集》读得极有滋味,《念楼集》正在阅读,先谢谢赐书。您为我辨“名气小,坐小桌”之安,没有人能像您这样轻轻一句话,而劲道十足。您称赞《洗澡》,也很少人说我写爱情较深挚,心上很是感激,一并道谢。
您的爱人很可爱,我已感觉到她的可亲。
匆祝阖家欢乐
杨绛谨上
二○○四年一月二十一日大除夕
二○一三年九月杨绛写信给钟叔河:
叔河先生:
你好吗?我正在想念你呢。荧屏上看到你那儿大水,我愁你那儿是否淹了,阿姨说:他住城里,淹的大概是城外。我又想到和你如兄如弟的朱正同志(以后我要改称先生了),记得你们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或许正好互助,水来了,朱正先生上山,水退了,你上山。
闲话少说,谈正经。不久前台湾时报的总经理莫昭平来我家,要我介绍好书,我介绍了你的大作,她说,你早介绍了,卖得还不错,你的比朱正先生的书卖得更好些。
我每天忙忙的在译一本《杨绛、杨必合译的名利场》,妹妹早有《名利场》的译本,书题是钱钟书想出来的,可怜我妹妹去世得早,她翻到全书末尾,体力不支,不如上半部好,颇有人挑错批评,我不愿她给人挑剔,干脆来个姊妹合译,但我也怕改得不好,所以全神贯注,因此没给你回信。
我身体不错,新近在卧室床前跌了一大跤,脸也肿了,肿处(眼睛下面)黑了一大块,我每天下楼到院内大道上走走,也每日做八段锦,但开了花脸见不得人,只好戴副黑眼镜,遮遮丑。
我请你放心,虽然跌了一大跤,没有伤筋动骨(我还摸着木头,不算满话)匆匆不尽。
杨绛拜上
二○一三年九月三日
朱正先生均此不另
钱钟书《围城》的原型在湖南
不止是杨绛和湖南人有缘,钱钟书先生也与湖南情缘不浅。钱钟书先生在他的著作《围城》当中,有一段描述:抗战期间,书中主人公方鸿渐曾经去过位于湘中的“三闾大学”教书,而这所“三闾大学”并非完全虚构,它的原型就是创建于湖南涟源蓝田镇,当时中国第一所独立师范学院的国立师范学院,这里也是当年钱钟书执掌教鞭的地方,也是现在涟源一中的所在地。
钱钟书的《围城》,其中有将近四章,即五、六、七和八章前半部分,均与湖南有缘。这四章分别描写计划前来、湘行路上、三闾大学、以及离开时的情景。人民文学出版社《围城》全书359页,书中描写方鸿渐及三闾大学相关经历,居然占去了160多页。钱先生若无这段湖南国师的相关经历,他的《围城》当不是目前面貌。甚至可以讲,有没有《围城》这部书都很难说。因为这几部分,恰是该书核心内容。而在笔者看来,它们也是高潮和最精彩部分。
国立师范学院当年校舍。
杨绛先生在《记钱钟书与〈围城〉》一书有简要提及:“钟书九、十月间回国,在香港上岸,转昆明到清华任教。那时清华已并入西南联大。他父亲原是国立浙江大学教授,应老友廖茂如先生恳请,到湖南蓝田帮他创建国立师范学院;他母亲弟妹等随叔父一家逃难住上海。1939年秋,钟书自昆明回上海探亲后,他父亲来信来电,说自己老病,要钟书也去湖南照料。师范学院院长廖先生来上海,反复劝说他去当英文系主任,以便伺候父亲,公私兼顾。这样,他就未回昆明而到湖南去了。”
涟源一中副校长吴兆初在涟源一中工作了几十年,熟知这段历史:“比如说钱钟书在围城里写道,当时有一个地主的庄园,这个庄园的旁边有一条小河,这条小河就是升平河,这个地主的庄园就是当时国立师范学院就是租在辛亥革命元勋李燮和的故居李园,这个地主的庄园就是指的李园。”
杨绛名人名言
论读书:“经常在书里‘串门儿’,可得到丰富的阅历,可以认识各时各地、多种多样的人。读书如阅世,多读书可以变得更聪明更成熟,即使做不到宠辱不惊,也可学得失意勿灰心,得意勿忘形。”
论创作:“经验好比黑暗里点上的火,想象就是这个火所发的光;没有火就没有光,但光照所及,远远超过火点儿的大小。创造的故事往往从多方面超越作者本人的经验。”
论翻译:“我作为译者,对‘洋主子’尽责,只是为了对本国读者尽忠。”
论做人:“努力做一个不媚上、不欺下,谨守忠恕之道的正直诚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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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叔河简介
钟叔河,1931年生,湖南平江人,编辑、学者、散文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1994年获第三届韬奋出版奖。编辑的《走向世界丛书》计36种、800万字,受到学术界的广泛赞誉,曾获“中国图书奖”、全国首届古籍整理图书丛书奖和湖南省优秀图书特别奖。
主要著作有《走向世界--近代知识分子考察两方的历史》、《从东方到西方》、《念楼集》、《天窗》、《钟叔河散文》、《念楼学短》、《学其短》等。
责编:万姗姗
来源:长沙晚报